宝玉终于安稳坐好,不用人伺候,自己先倒了茶来吃。“这天气越发热起来了,虽则穿了春衫,多走几步路身上就有汗了。你出门倒是注意增减衣裳,当心出了汗吹风,着了凉就不好了。”
“难道你到我这里来就为叮嘱我两句衣裳的事?”黛玉睨他一眼,又转开头去看屋里花架子上开的花儿。
宝玉看黛玉神色,没看出她哪里不高兴来,自当黛玉只是随口一说,接着道“自然不是,虽则不是,但关心妹妹也不错的。我来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清虚观打醮、二嫂子邀我们去看戏的事儿。”
“知道。”黛玉头也不抬一眼,干巴巴回了一句。
宝玉闻言,接着道:“那妹妹去不去?若妹妹去我也就去,妹妹不去我也不去了,也不过是看戏,从小到大,哪里的戏没看过。”
“我自然是要去的,不过和你没关系。你要不要去也自当不关我事儿,你去也罢,不去也罢,都不应别来问我。”黛玉是想出去看看的,她现在总想看看外面广阔的天,欢快的水。离了这大观园,去外面看看,才得一时的欢快。
宝玉听了黛玉的话,不觉灰心,默默看着黛玉良久,复又问道“莫不是妹妹还在恼我?是了,昨日的事情还没分说清楚,却不知我做错了什么,让妹妹恼我至今?”
“我已不记得昨日发生了什么。既然我已忘了,自然无所谓的恼与不恼。”在黛玉心里,她与宝玉的缘分已经断了,既是断了,藕断丝连什么的就不该再有,是以说话行动间都刻意和他分开。
宝玉闻言勉强道:“若你忘了,怎么说话和我生分起来。今儿早上我让丫环给你拿的东西你就一样没收下,因此我想来妹妹还是恼了我哪里的。”
宝玉这话竟是又触到黛玉的心事,心里一痛,不觉又咳了两声。宝玉和宝钗两个人得的端午礼一样,想来在贵妃心里,也是赞同他两个的婚事的。“那些东西我哪有福气消受,该是你得的,就是你的,送给我做什么。你走吧,以后再别来我这潇湘馆,来了我也不给你开门儿。”
“妹妹,这话又怎么说。好好的要赶我走?”宝玉听了着起急来,正要再说什么。然黛玉看他不走,自己转身离开,走到里屋,面朝里躺下假寐起来。
紫鹃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相劝也无从权起。
宝玉想跟她进去再分说些一二三出来,可是见黛玉这般模样,又不好逼急了她,跺了跺脚离开了潇湘馆。
宝玉走了,紫鹃看看宝玉的背影,又看看屋里躺着的那个,摇摇头。走进屋里,坐在床沿边儿,推了推黛玉:“姑娘,人已经走了。”
“走就走呗,这个人以后与我再没什么相干。”黛玉依旧面朝里躺着,虽然待遇心下早已经有了决断,可是真到了要决断的时候,心里怎不酸楚。以前看的那些话本儿传说,作者总说什么前世缘今生劫,前世劫今生缘什么的,现在一看这个人可不就是她的劫么,这劫总归是过不去了的。
紫鹃也看不到她什么表情,听黛玉这么说倒先笑了:“姑娘这话可当不得真。”
“我是主子,我说的话还当得假不成。”黛玉听紫鹃这话,心想紫鹃是看她和宝玉太过亲密,所以说的话是气话,故而说当不得真的来取笑她,心里着恼。你看我们亲密,又怎么会想到我们最后会到那样一个地步,这么一想心里越发心酸起来。
然黛玉心里想些什么,紫鹃全然不知。只是笑道:“这和主子、丫环可没什么关系,也没什么假不假的,只姑娘和宝二爷是嫡亲的表兄妹,又住在一个园子里,平常也少不得去老太太、太太那里请安问好,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怎么和他再不相干?”
“我心里知道和他不相干了,就算平常见了面说了话也就那样子。佛语说得好,‘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我和他再不要好了,说不说话见不见面又有什么关系呢。”
紫鹃闻言也无法再劝,但也并不当真。本来他们两个平素非常要好,平白无故姑娘怎么突然就要断了,只以为姑娘和宝玉拌了嘴,她在这儿钻牛角尖儿,耍小性儿呢。<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