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手的主人正是楚婕妤。
从前的虎将之女,也是曾经最为叱咤风云的女将军,如今算算,也是入宫十余年了。从还是个小女孩的年纪,一路走到了现在。从挥戈杀敌的战场之中,走到了幽幽宫墙以内。她思来想去,都觉得好似梦境一场。
旁边的婢子看着失神的她,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忍心,然而却还是说道,“娘娘,今晚皇上大抵也是不会再来了。要不然,奴婢先帮您卸下钗环吧?”
婕妤娘娘自从入宫以来,每天晚上便都守着皇上过来。从前皇上也的的确确是宠她的,一时间几乎她的风头能跟周贵妃齐肩。然而婕妤娘娘的脾气究竟还是太过于糟糕,毕竟是将军的女儿,从小并没有受到过太多的礼仪教养。皇上一开始贪图她新鲜有趣,然甚快便已然开始嫌弃她的粗俗无理了。再后来,就连周贵妃的势头都已然被新宠消去了不少,婕妤娘娘这边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即使是这样,她却还是每晚都固执地这般守着,似乎笃定皇上一定还会过来一般。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敢妄自言语,毕竟婕妤娘娘的那把泰阿剑并非是开玩笑的。那把泰阿剑曾经伴随着曾经的楚婕妤东征西战,划过了不少敌人的喉咙,也刺进了不少人的心脏,还被皇上特别准许带入宫中。虽然婕妤娘娘已经许久不碰那把剑了,但是万一惹恼了她,还不知道她会不会一气急便重新找回了当时杀人的手感?
楚婕妤似乎也被这么一声给惊醒,拉回了自己的心神,没有理会那婢子的话语,只是转而看着镜中的自己。
菱花镜中映出了一张面色苍白的脸庞,虽然保养得宜,然而却依旧可以让人看出到底还是上了些许年纪了。纵然面上敷了厚厚的铅粉,也还是掩盖不住自己面上那已经出现了的细微纹路,让人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些微妙的心惊。
楚婕妤看着看着,禁不住已经又往自己的脸上敷了一层铅粉,面色看起来更为苍白了一些,好似朱漆造像。乍一眼看去美则美矣,然而却依旧可以让人清晰的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早已经是一个没有有趣灵魂的躯体了。
她颓然地扶着一旁随侍婢子的手,就像是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缓缓端坐在了妆镜前,看着留着三寸青葱指甲的芊芊十指,虽然上头还是存着茧,但已经被磨平了不少了,再也寻不回十三四岁时满手粗茧的糙丫头模样。然而这样被精心保护的一双手,又该如何拿起那把泰阿剑?
她低下头来,眼角触及到纠缠在腰间的三千娟细青丝,又有几分恍惚。
那时的她常年随着阿爹驻守塞北,边境风霜苦寒,故她的头发并不如平常女子那般柔顺细软,而是毛毛躁躁的。发脚微微扎人,稀疏而微微泛棕,宛如苍耳的软刺。篦子插在发间,都动弹不了半分。好不容易咬着牙一把梳下来,看到细密的齿上满满纠缠着都是杂乱的发丝,惹得他心疼了许久。
如今已是长发绕指柔的模样,然而昔日抚摸着她头发的那双手,却再也没有碰触过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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