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连忙将怀里藏着的几锭银子递了过去,小心道:“刚刚匣子装不下,忘了。”
邵永安似笑非笑,着人接过了胡氏递来的,和前边的一起核算,不多不少,恰好五百两。
胡氏对于银钱,倒是精明。
邵琰听董氏的吩咐,也将一个匣子拿出来,里边装的,却是邵家的田契,要与胡氏分产。
胡氏眼珠子不停的转,她不识字,故而便让人将那些田契念过一遍,听过一遍她便选好了自己要的那一半――董氏便冷笑:“你倒是乖觉,知道哪些是上田,恨不得都收归你手,可要知道哪怕是对半分,你也已经是占了大头,胡二,要知道见好就收,别得寸进尺把别人都当成傻子!”
胡氏看了邵永安一眼,尤其是看邵永安身后的人,终于是妥协,表示愿意平分。
闹腾了一天,一群人居然把饭点都错过了,江氏早已经找人帮忙整治了几桌席面,董氏便招呼众人落座,并请众人再多留一日,明日一整天要出去重新丈量土地,有些事情趁着邵永安还在,早些分割清楚了,也让人安心一些。
董氏从邵永安手中接过胡氏装银钱的匣子,也并不清点,当着众人的面又将匣子交给邵永安:“这些是我家历年积欠下来的赋税,多出来的那些,就当做是赔罪补偿,希望能够将那些罪责揭过。”
董氏叹口气:“害你为我老太婆徇私,难为你们了――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邵永安笑着接过匣子,让身边带来的书吏在文书上记录,抹去了邵家积欠的赋税,又从身后接过了两张银票一同放入匣子中,把匣子递还给董氏。
董氏并不清楚邵永安到底做了什么,却也不肯把匣子收回。
邵永安便道:“出门前父亲便特意嘱咐过永安,这是这些年你们这一房应得的年例,那人虽然人品不怎样,但这句话却是说对了,漏掉了你们这些年的年例,的确是我们的不是,既然我今日来了,眼下正好一起补给你们吧。”
顿了顿,邵永安又道:“说起来的确是我们疏忽了,没有考虑过也许你们日子会过得艰难,只是觉得你们或许是想要自立门户便妄自断了与你们的联系,倒是我们的不是。”
“哪里哪里,是我们有错在先,无论如何,这些钱我们是不能收回的,”董氏连忙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何况是朝廷赋税,怎么能一直亏欠着呢。”
“无妨,太婆你不用担忧,那些赋税,我们这些年一直都在帮你们添上了,胡氏吐出的那些,本就是你们丢失的银子,自然是要还给你们的,至于我拿出的二百两,便当做是宗族对你们的补偿吧。”
“那怎么行!”董氏连连拒绝:“既然你们帮我们填补了,那么这些银子更应该给你们了,我们绝不能收!”
“都是一家人,这般便见外了,”邵永安将匣子推回董氏跟前,笑道:“太婆你若是不收,永安和父亲可要惶恐了,是不是这些年对太婆的疏忽……太婆您始终是不肯原谅,所以才不肯收下我们的赔罪,若是这样的话,那永安只好代父亲给太婆磕头赔罪了。”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董氏也只好接过,沉思了一会,将匣子交给邵显:“孙儿你拿着,今日族里的长辈以及乡亲里正帮了我们许多,我们无以为报――家中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你拿着这些银钱,今日来到的长辈还有里正,你每一户拿出一些银两作为酬谢。若有剩余,你便交给你媳妇多准备一些东西犒劳乡邻――若是这些不够,我再添些。”
众人连忙推辞,董氏一脸哀愁:“按理说我们都是亲戚,本不该如此外道――只是你们不知,家中这些年都是胡二把持,我们也实在是拿不出更合适的谢礼,只能用这样俗气的方式表达我们一家的谢意了,你们也不必推辞,往后,还希望你们多多照应我孙儿曾孙,你们若是不收,老太婆可要惶恐了。”
众人连称不敢,算是应下了。
邵琰低头,她而今在外人眼里,只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娃娃,可是邵琰知道自己内里,可不止七八岁。若是她真的七八岁的小娃娃的话,怕是也难以明白,董氏与邵永安一言一行之间,相互试探了许久,终于达成了某种默契。
他们家早已经与嫡支疏远,董氏今日,表面上是想要休了胡氏,实际却只是为了分家而已,而更重要的,却是让邵家重新站到宗族的面前。
若是邵琰只是七八岁的小娃娃,哪怕再不识经济实务,也知道七百两于他们家而言,并不是一笔小数目――要知道,有这七百两,哪怕不分家,哪怕胡氏继续私扣赋税,七百两也够还了这笔账――说没有不舍得,那是骗人的。
可是邵显没有任何的犹豫便应下了董氏的安排,除了孝心、除了邵显本就对银钱之事不上心以外,邵琰也猜到了缘由:这笔钱,他们是不能留下的。
就算邵家分家他们吃了亏,就算这些钱本就是胡氏贪下的、本就是他们一家应得的,可是这些钱里,毕竟有一部分是胡氏贪掉的税银――邵永安不收,嫡支那边贴补,是嫡支那边的姿态,邵家却也不可能就这样收回。
来的众人之中,除了嫡支以及几位族老以外,其他的人家与邵家大抵是家境相当的,七百两对于嫡支而言不算什么,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若说没人眼红,也不可能。
刚刚重回宗族的邵家,保得住这笔钱,可是难免会让人惦记,还不如拿出这笔钱分给来到的亲戚以及里正,用几乎散尽家财的方式把先前分家时他们的委屈更突显出来,收买人心让众人都偏向他们这一边,董氏敢舍,自然会有所得。
以退为进,邵家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还散掉了钱财,宗族自然不可能不理,董氏过世后,宗族里多多少少会照应邵显一家,族里其他人以及里正拿了好处,也知道了胡氏的所为,往后再有什么事,自然也能帮则帮,而用过饭食后,邵永安便带了于师爷。族老与里正一同草拟分家的文书,等明日邵家与胡氏签字画押,邵家与胡氏便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以后胡氏再做什么,旁人也不会把胡氏的所为迁怒于邵家。
明日丈量的时候,他们也会更尽心。
当然,邵琰知道,董氏所谋划之事之所以能成,多亏了邵永安。
明明平日并没有什么来往,事先也没来得及商量,却能在董氏几句话之间,很快明白董氏真正的诉求,并且快速的给出应对,该倨傲的时候倨傲,该恭敬的时候恭敬――邵琰偷偷打量着前世都没有机会见过面的族兄,心里有些五味杂陈。<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