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众人表现各有不同,却明显分成了三个阵营,有的连忙追问,有的故作沉静,有的人明明面上也想知道的神色,却故作斥责追问的人――一时之间,声音嘈杂,不一而足。
邵琰偷眼看了看低头沉思的邵永安。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并不像邵琰想象中的纨绔模样,他面上并无好奇,只是坐在那里不说话,安安静静听着众人的议论,如此吵闹,他嘴角只是擎着一丝微笑,恰到好处,似乎是在认真听着,却不会让人觉得他对那些人的话感兴趣,更不会显露出任何厌烦的神采。
然而,他的存在却让人无法忽略。
许久之后,终于意识到邵永安始终未曾表态,众人终于安静下来,静静地看向邵永安与董氏,董氏这才开口:“老太婆今天请诸位来,便是想要请各位族老、里正、乡亲做一个见证。”虽说话是对着众人说的,董氏的脸,却是朝向邵永安的。
众人忙问何事,邵永安也连忙道:“临出门前,家父特意嘱咐过永安,说老人家轻易不求人,既然开口,大宗没有不理的道理,只要是我们力所能及,便要帮忙到底,且放宽心。”
董氏再度谢过众人谢过邵永安以及其父亲,董氏长叹一声:“说起来,这本是羞于启口的家丑,藏着掖着这许多年,而今为了子孙计,却不愿意再这样委屈下去了,老太婆让邵显送信将诸位请来,便是想要请诸位帮忙――我们家,要休妻。”
众人愕然者有之,安静者有之,不解者亦有之,有人看了面色发白的江氏一眼,劝阻道:“婶娘这话,小辈们有些不太明了,虽然我家住得远,不甚了解婶娘家中的事,但是偶尔也是有些耳闻的。”
邵琰飞快地看了那人一眼,是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妇人,应该是和胡氏差不多的年岁辈分,看模样是在座除了董氏胡氏年纪最长的,她的神情可不像是“略”有耳闻的样子,只听她道:“秀才娘子虽不识字,这些年也并没有什么错处,又为你家生儿育女的――若是休离了,这几个孩子可怎么办?日子能过还是过下去吧,人都说劝离不劝和,虽然婶娘您是长辈,但是我也还是要舔着脸劝上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做长辈的,安享天年便是,不该如此插手儿孙房里的事。”
其他人亦有跟着附和的,都劝董氏再考虑考虑。
“你们误解了,”董氏摇摇头:“老太婆再怎么无赖,也不会做出这种伤人和的事情来。我家孙媳妇是个好的,我当然知道――邵显夫妻和和乐乐的,我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做出这等拆散一家子的事情。”
董氏顿了顿:“我说要休妻,自然不会是想要休掉孙媳妇,孙媳妇这些年任劳任怨,我都看在眼里,是挑不出半分错处的,怎么会想要休了她?再说了,就算这孙媳妇千不好万不好,休不休妻也轮不着我老太婆管,也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我请诸位来,是想要为死去的儿子休妻。”
对啊,邵显若要休妻,只需到官府弄个文书便罢,本不必如此大张旗鼓大费周章――而邵庭已经过世,若要休妻,才会如此麻烦,众人看了胡氏一眼,一致的沉默下来,谁都不敢开口先惹怒了胡氏。
胡氏本来看见这么多人到邵家来,早就不太乐意,她对于董氏的话原本不怎么在意的,眼下看到众人都看她,细品了一会,才发觉董氏是要替死去的邵庭休掉自己,登时便怒了,跳出来指着董氏的鼻子:“老不死的!你什么意思!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怎的?这么多事你怎么不去死?你要休妻?你凭什么休妻!”
“诸位看看,这便是我要休妻的原因之一,”胡氏的手指几乎指到了董氏的鼻子,董氏却丝毫不惧的模样,身子往后坐下,一脸的痛心疾首:“在这么多人面前,便堂而皇之地咒骂自己的婆婆,左一句死又一句死啊的,真的是恨不得要我的命,这样的媳妇……怎么可能会有孝顺可言?”
董氏说着便落了泪,身子瘫在案边,枯瘦纵横的脸上满是悲戚:“这些事,本来是我家私事,不该拿出来跟你们诉苦,可是老太婆我忍不住啊,这么些年里,老太婆日子过得……心里苦啊――娶了这么一个儿媳,平日里从未有过半分恭敬,当着你们的面都敢毫无顾忌的咒骂长辈,私下里骂的话,比这些还要不堪,说句托大的话,老太婆活了一辈子,平日里到哪儿不是被人敬着让着的,谁不给三分薄面?也就在她身上受到委屈……可怜我老太婆一大把年纪,整日里被人骂老不死的,这是巴不得我早死啊。”
“就骂你怎么了?”胡氏不忿,因没人敢上去拉开她,她便继续指着董氏道:“死老太婆!老不死!老虔婆!老妖婆!”
她双手叉在腰上,声音很大:“你这老太婆,活了这么久,别是妖怪变的专门吸了别人寿命罢!克死了自己丈夫又克死自己儿子,你儿子都死了,你还在这里休妻!你凭什么休妻!有本事你叫邵庭从地底下爬起来休妻啊!我告你,邵庭这个窝囊废!活着我都不怕他,他死了,我就更不怕了!邵庭活着都不敢休妻,死了七八年了你倒是多事起来?你以为自己是谁?以为自己活了快九十岁了不起什么都能管?活人的事你要插手,死人的事你也不放过,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去死啊?”
董氏先是听到胡氏那大逆不道的话,早已经气极,又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见胡氏如此无所顾忌的开口,胸口更是堵得不行,邵琰连忙帮董氏顺气,董氏捂着胸口:“看看!都看看!这便是胡二的脾气!这是非要把老太婆气死才甘心呐!”<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