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座位上坐下,子谦也跨上讲台站在讲桌边。“上课!”子谦的表情瞬间变回了尹老师般的严肃。接着就是班长的“起立”,我们向他鞠躬问好,子谦向我们鞠躬还礼。“我们来看第一题。”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子谦开门见山,就像平时给我们上课一样。子谦讲得很仔细,没有一丝的敷衍,也没有因为台下同学们的情绪而有一丝纵容。看到有走神的同学,他还是会提醒。讲台上的那个人真的成了尹老师,是的,和三年前一模一样的尹老师。我记得,当年我就是这样单手扶腮看着他,折服于他的智慧,惊艳于他的气质。他的目光偶尔会和我对上,而后的莞尔一笑让我明白了惺惺相惜的真谛。在讲到一个知识点的时候,子谦莫名地锁紧了眉头:“这种题我跟你们讲过多少次了,还有人做错!我说等你们高考的时候……”我和全班错愕不已地抬头看着子谦,子谦的脸颊上微微泛起一丝绯红,自顾自地笑笑:“真是的,我连这都能忘了。接着看吧!”就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枝梢末节,又牵动了我的心――是的,是心疼。我突然发现,只要是子谦珍惜的东西,最终似乎都会离他远去。每当他失去的时候,我就会跟着难受。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心疼,总之现在这个矫情的词语总是被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只要子谦高兴,我宁愿时间可以定格在这一刻,让子谦和他喜欢的孩子们永远永远在一起。哪怕,我要从这里消失都不要紧。我只是希望,我亲爱的老师不要再失去更多。
在讲到选做题的时候,子谦突然停下了:“选第一篇的举个手。”班里稀稀拉拉地举起了不到十只手。“那我们来讲第二篇,第一篇有问题的可以私下……”“尹老师,”魏伊书突然揉着眼睛站起来,“尹老师您都讲吧,今天您可以无限拖堂。”子谦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悲凄,在我们都忘记了离别这个触目惊心的词语的时候,总会有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提醒。讲台上的那个人才刚刚平静,一句“无限拖堂”却如同一块小石子击起了他心中层层涟漪――那一层又一层薄薄的圆圈,就是他不愿诉说的痛苦和伤感。我多希望,他爱的他珍惜的都可以一直一直陪着他。可是我也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刚刚他又提到了“私下”,他和这些孩子们还会有多少“私下”?也许这些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触碰到子谦的“私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去尊敬和爱戴他们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尹老师了。我不知道一向自私狭隘的我,为什么能包容子谦,让我们相安无事这么久。我一直不敢确定,我对子谦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所以我不曾向任何人提起这份感情――理科生的习惯就是这样,不确定的事,我不会乱说。
“好,都讲。”子谦的声音已经明显有了一丝哽咽。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泪水也沾湿了衣襟。我真的很为子谦和他的这一届学生感动,一个老师能让学生如此拥护,大概就是值得他荣耀一辈子的了。可是我倒希望他能不那么被拥护,至少在分别的时候,他不会这么难受。在赶在下一滴泪水掉下来之前,我把头埋得低低的。子谦比我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明知道他难过。可是在面向大家的每一秒钟,他都是那么严肃而平静。他站在讲台中央,好似会发光。眼泪突然掉得更紧了,原来多少次,他都是这样故作坚强,却不愿让我替他分担。
“好了,下课!”“老师再见!”“嗯,按时回家。”他像平时一样嘱咐道。同学们走得都比平时慢,全然没有平时去食堂那份积极。当目送所有人离开后,子谦走到我身边:“回家吧,孩子。”
挽着他的手臂下楼,我强笑着揶揄他:“老师,你们师生真煽情!”子谦脸上的表情却是严肃的,回答得也无比认真:“这届孩子单纯,相处起来不累。”我一愣:“老师的意思是,我们那一届?”子谦笑:“你别这么绝对。他们单纯是真,你们也未必就全都世故了。”我向来喜欢跟子谦咬文嚼字:“未必全?老师,您是说……文鸳?”子谦的脸上露出一丝淡然的笑:“看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人家文鸳考上了本地的一所本科,上学的时候经常过来看我。对于当年的荒唐事儿,人家根本就绝口不提。所以说,当年怪就怪孩子还小,不懂事儿。人家倒是长大了懂事儿了,可是你呢,还是这么傻,一点儿都不懂事!”我把他的手臂挽得更紧了:“老师,我长大了,以后让我来照顾您吧!”<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