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再三,他还是没有说“责罚”,倒不是恐惧霍光罚他,而是觉得“责罚”太过见外了。
见他如此,兮君也收敛了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霍光。
霍光也没有再笑,神色淡漠让人看不明白,但是,很显然,这位大司马大将军也没有打算再把这件事当成完全没有发生。
看着席前伏首认错的少年,霍光心里并不似面上的神色一般平静。
与少年的犹豫不安一样。霍光同样没有拿定主意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他在张安世等人面前说得云淡风轻,似乎毫不在意,但是,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个少年与自己离心了!
霍光心中不无苦涩。
——这个少年终究不是……
……终究不是他记忆中那个人啊……
然而,此时此刻,这个少年长跪认错,他心中纵然再有难平之意,也别无选择。
叹了一口气,霍光轻声道:“曾孙且说,君何错之有?”
刘病已倒也坦然。抬起头,轻声却清楚地道:“我疑大人。”
霍光一惊。
——他是真的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竟会如此直言!
“曾孙……”霍光低唤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就见刘病已又转身对兮君稽首行礼:“我亦疑中宫……”
兮君的脸色骤变。
霍光看了看外孙女,没有再说话,打算等刘病已说完,再作计较。
既然说了,刘病已也就没有隐瞒,他挺起腰,头却垂了下去,低声道:“若中宫有子,大人将如何待我?”
霍光一怔。
兮君也是一愣,随即便又羞又恼,连耳根都红透了。
“曾孙多虑……矣……”霍光低声叹息,虽然只有五个字,却是意味深长,让兮君不由一颤。
十岁的皇后并非不知事,她看着外祖父晦黯的眼神,心不由就颤栗不已。
——这话……
霍光并没有再多说,他眨了眨眼,对刘病已道:“关切曾孙者,非独我一人也。”
这话一转,兮君又是一怔——难道她想岔了?
兮君心中惊疑不定,刘病已又何尝不是如此?
不过,霍光转了话锋,他也就没有多想,而是低声道:“彼等之言,亦对大人有疑……”
——这自然是说之前的“太子宾客”了。
少年并没有把自己的怀疑推到那些身份不明的身上——的确是他自己对霍光存了戒心,那些人的话不过是让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霍光笑了笑:“理当如此……”
——无论那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在刘病已面前,对他表示怀疑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虽然笑着,但是,霍光的话中满是冰寒之意,让刘病已不由一惊。
兮君也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这一老一少,却并没有追问。
——她只是皇后,后宫以外的事情。她并不能管多少。
想到这儿,兮君抿了抿唇,还是对霍光说了倚华之前的建议。
“令曾孙出掖庭?”霍光微微眯眼,“与中宫之前所言有关?”
兮君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随后咬了咬牙,尽管颇觉尴尬,却还是对霍光说了实情:“流言……与曾孙有关……”
霍光一愣,盯着外孙女看了一会儿,才将目光移开,投向一旁的少年,好半晌才咳了几声,似乎真的是被自己呛到了。
不过,惊讶之后,霍光便郑重了许多。
——之前,兮君只说,皇帝可能在椒房、掖庭有所动作,他虽然在意,却没有太上心。
——掖庭有张贺,中宫更是自成一体,想处理都不是难事。
霍光只想着,皇帝是不是又在动什么心思了——比如子嗣……
这会儿,事情扯上了刘病已,霍光又就不能不往更深了想。
——那位少帝对刘病已的顾忌甚深,这其中……
霍光不能不能把这件事与之前的“太子宾客”联想到一起了。
兮君有同样的想法,看着霍光的脸色渐缓,她才低声地说了自己的想法:“大父……我皆竟尚幼,此事……于曾孙甚不利!还是将病已迁出掖庭……”
“不必!”霍光的目光冷了几分,“迁出掖庭……”
“甚好!”霍光有些看明白了。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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