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华静静地看着一脸落寞也决然地霍光,良久,她抿唇轻笑:“将军是在推卸责任?”——
日后。那个外孙女的一切遭遇都与他再无关系。
“算是吧!”霍光没有否认。
“大将军……大司马大将军……”倚华轻轻摇头,“君之姓还是霍……”——
竟如此没有担当吗?
霍光脸色骤变。
他如何听不懂倚华的意思——
大司马大将军不该如此!——
霍家人不该如此!
这个未曾真正经历过那个时代的年轻女子用直白的态度告诉他——他是如何不配这些……荣耀!
霍光相信自己此刻定然是面无血色,但是,他不能不昂起头,用最坚决的态度回应女子地质疑:“这些不用长御提醒!”
“婢子逾越了。”倚华迅速收起所有锋芒,平静地低头。
“照顾她。让她安然地待在椒房殿。若是有一天。我不能不对她出手,在我动手前,请长御用我给她的东西结束一切。”这一次,不是商量,也没有犹豫,霍光有条不紊地说出自己的要求。
倚华沉默片刻,似乎在思索他话语地意思,随后抬眼看着他,低声询问:“什么东西?”
霍光地神色生硬。声音也异样的艰涩:“长御见到她便知,我让她贴身带着。”——
幸君已逝,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亲手葬送她地女儿……——
即使是自欺欺人,他也只能如此。
“婢子明白了。”倚华应承下来——
八年……——
她再一次成了长御——
服侍一位年甫六岁的皇后。服,站在大方镜前,倚华怔怔地望着镜中人的模样——曲裾重缠,交输续衽,长发结髻,垂于肩背,敷粉施朱,眉色黛黑——
这真的是自己吗?——
她有多久没有看过自己的模样了?
察觉时候已经不早。知道她已盥洗更衣完毕,却久候不见她出来的张贺走进内室,见她站在镜前发愣,便微笑出声:“焕然一新,长御感觉如何?”
“劳掖庭令久候。”倚华立刻回神。
“长御若是准备好了,便走吧!”张贺轻笑。
从垂栋飞阁的复道来到建章宫,绕过高达五十丈的神明台,张贺沿着露道径自往建章西门而行,跟在他身后地倚华不由奇怪。
“上官婕妤不是居于建章宫?”上官家急着把人送进宫。却没有要求她离天子近一些吗?
张贺没有停步,只是轻声回答:“上官婕妤年幼,长主让其居于承光宫。”稍顿了一下,他将声音压得更低一些:“周阳八子居于承华殿。”
鄂邑长公主之前为天子内周阳氏女,初为长使,月余前,又进为八子。(注)而承华殿虽然不是紧邻骀荡宫,但是,总归是同在建章宫中。承光宫却在建章宫的西北。
暴室之中。也有人议论今上的后宫,但是。倚华当时并没有上心,此时却不得不努力回忆那些人都说过些什么。
“……长主并不属意婕妤……”倚华愕然,轻声询问张贺。
张贺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长主自然希望后宫早诞皇子。”——
上官氏太过年幼了,肯定不可能做到此事。
很多年后,倚华才想清楚,就是从这时起,她真正决心好好照顾霍光地这个外孙女——
因为怜悯……——
无论如何,一个六岁的女孩都不该有这样的生活,更何况,她本该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娇女……
很快就到了承光宫,鄂邑长公主不在,公主家令将两人领到上官婕妤起居的侧殿,一个看起来有些娇憨的女孩坐在围屏绣榻上,静静地听张贺说明来意,随后便抬眼看向她。
“外祖父让你来服侍我?”小女孩的五官很精致秀气,但是,圆圆的小脸缓和了可能的惊艳,只让人觉得可爱。
“是!”她柔声回答。
“可是,大父为什么不来见我?”这是问张贺地。
“大将军很忙。”张贺恭敬地回答,却明显是敷衍。
她看到女孩的眼神一黯,随即眨了一下,便恢复了天真的神采。
“烦掖庭令代我向外祖父致谢。”上官婕妤很认真地拜托。
“诺!”张贺低头。
她同样低头,心中一阵刺痛,与当年她将皇曾孙交给郡邸狱中的治狱使者时的感觉一般无
张贺告退后,小女孩的目光闪亮,好奇地望着她:“我怎么称呼你?”“婢子倚华。”她深深地低头,掩去所有神色,语气平静恭敬,随即听到小女孩用稚气的声音认真言道:“那么,以后,一切就拜托倚华了。”
倚华讶然抬头——
为她如此轻易交付的信任——
敏锐还是天真……——
上官嫱……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呢……
注:长使、八子都是后宫等级位号。这个时期,西汉后宫等级除了昭仪都已完备,共十三级。婕妤视上卿,比列侯。娥视中二千石,比关内侯。华视真二千石,比大上造。美人视二千石,比少上造。八子视千石,比中更。充依视千石,比左更。七子视八百石,比右庶长。良人视八百石,比左庶长。长使视六百石,比五大夫。少使视四百石,比公乘。五官视三百石。顺常视二百石。无涓、共和、娱灵、保林、良使、夜者皆视百石。上家人子、中家人子视有秩斗食云。(顺带说一句,因为“五官以下,葬司马门外”,也可以说,五官以上才是真正地天子后妃。)
(刘弗陵愤怒:“之前破坏朕的形像,如今不让朕出场,你究竟居心何在?是不是真想让朕踹你一脚?朕不介意牺牲形像!”易楚干笑:“陛下怎么能轻易出场呢?没有粉红票,我怎么舍得让你露脸!”……欲知后事如此,且待下回分解……)<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