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很大。
初入掖庭时,刘病已以为自己永远不能走遍所有的宫殿馆舍,但是,一年后,他便发现,掖庭其实很小,小到他已经找不到新奇的地方玩耍了。
于是,六岁的他开始关注那些不起眼的地方,织室、暴室、凌室……连那个很奇怪的蚕室,他都仔细地玩过每一个角落,只是,他还是没弄明白,为什么所有人提起那个充满蚕虫与蚕茧的地方时,都是一脸的诡异——
大人与小孩是不同的。
最后,他只能这样想。
闹过之后,他安静地靠在张贺怀里,不一会儿,便因为自己的发现而扭动身子。
“这不是去掖庭署的路……”刘病已奇怪地四下张望,“大人,你要带我去哪
张贺拍了拍刘病已的头,故意板着脸教训他:“鬼机灵!把你带去卖掉!”
“大人!”刘病已哪里听不出张贺是故意吓他,皱着眉,伸手就要扯他头上的冠。
“别乱动!”张贺这回是真的急了,声量高了不少,把刘病已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如宝石似的黑眸上已经氤氲了一层雾汽。
“病已……”张贺不由心软自责,叹了口气,将他放下,自己则单膝着地,跽坐着对小人儿道,“曾孙,我不是说有急事吗?这是带你去见一个人,衣冠整齐是必须的礼仪?”
刘病已这才点头。眼中地雾汽也褪去。乖乖地被张贺抱着往陌生地地方走去。
“大人要带我去见谁?”刘病已很认真地询问。因为张贺地态度是前所未有地郑重。张贺却没有回答他。
很显然。今天地见面是隐秘地。被人特意安排过地。仔细观察之后。病已很轻易地发现了他们一路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遇见——
是谁呢?
他不由好奇。却没有头绪。正觉得冥思苦想得头痛时。陡然看到了凌室。
表面上看起来。凌室很起眼。只是一间灰不溜秋地砖房。但是。刘病已知道。那只是凌室地入口。真正地凌室在地下——曲折地巷道蜿蜒向下。通往那个几乎与未央前殿相偌地储冰地窖。
接过凌室丞奉上的皮裘,张贺将刘病己裹住,随即进入巷道。
巷道很黑,张贺手上的拈灯也只能勉强照亮周身几步地范围。
刘病已有些紧张地攥紧了张贺的衣裳,却没有出声,在这里玩耍过的他知道。在这儿大声,声音便会回荡重复很久才会消失,当时觉得好玩。现在,他却是一点都不想引发那种状况。
因为未知的紧张与恐惧,刘病已不清楚张贺走了多久,又推了哪里,直到张贺停步,推开一房隐密的木门,他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紧邻了储冰室的地方——工具室,存放着取冰的工具。
恍惚间。刘病已觉得推开的门瞬间,自己将来到另一个世界……——
很熟悉的感觉,为何想不起缘由呢?
“曾孙,你还好吗?”一个很熟悉地声音,病已抬头,然而张贺手中的一豆火光照不亮房间,他看不见说话的人。
“我很好。你是谁?”熟悉地声音,但是,他想不出是谁在说——是陌生人吗?
昏暗的阴影中。那个黑色的人影没有动,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很好吗?那么,曾孙平常都做什么?”前一个问题不需要回答,后一个问题是问张贺的。
进门后,张贺便放下了刘病已,此时,他恭敬地执礼:“平时臣会教他读些书。”
“什么书?”隐于黑色阴影中的人追问。
张贺回忆着答道:“不拘什么书,有时是《诗三百》,有时是《老庄》。有时是《春秋》。”
刘病已敏锐地察觉了对方对这个答案极不满意。但是,对方没有说出来。而是轻声叹息:“他才七岁,这般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