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洒然一笑道:“旁人如何说、陛下怎样想,岂是一人之力可以改变的?陛下若不想我死,旁人纵然说上天也无济于事。陛下若要我死,谁又敢求情?我只求俯仰不愧天地而已。多谢郭将军好意,请留步莫送。”与项重华和秦非一起走到楼下。客栈门前已有车夫驾着马车相候。
白衣人待马车驶出了这条街才缓缓道:“郭将军其实也是个可怜人,请两位莫要记恨。”
秦非道:“在下记得有一个叫做郭宁的将军颇得翼国先王宠爱,可谓荣极一时。但翼王登基后,郭家便失了宠,还差点被抄家流放。这郭宇莫非是郭宁的后人?”
白衣人点头赞道:“庄梦的弟子果然不俗。他确实是郭老将军的嫡子。”
项重华恍如大悟道:“他竟然是郭宁的儿子。听李慕梅讲,当年郭宁虽然也被李贲收拾得惨不忍睹,但也拖得李贲硬是没有打到翼宫。郭宁一直与祖籍为息国的杨相交恶。后来杨相国的女儿成了王后,他郭家的日子自然也就不好过了。怪不得郭宇那样恨女子,更憎恶息国。他对先生那样敬重,可否是因为正是凭借先生的力量,郭家才免去抄家之灾呢?”
白衣人点头叹道:“郭宇不但武艺超群,行军布阵也不错。我怎么忍心看着忠良之后沦落得如此悲惨。”他又咳了一阵,自语般喃喃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纵然再有奇才,又怎能敌得住帝王的疑心?”
项重华道:“先生的咳嗽似乎不妙。让他给你看看如何?”向秦非道:“你可有什么止咳的药吗?”秦非瞪了他一眼道:“咳嗽也分虚实寒热,哪能一瓶药就大包大揽!”向白衣人道:“在下医术虽非极佳,却也略知一二,可否允许在下为您扣脉?”
白衣人笑道:“庄梦先生的门人医术若是差,恐怕就没人敢称好了。只是在下的咳嗽乃是陈年顽疾,早就不奢望根治。”
项重华颇为惋惜地点点头,忽然看到地上有一片白色。俯身捡起来竟是一根羽毛。白衣人的神色忽然变得说不出的伤感,一面咳嗽一面道:“这是在下的东西。”
项重华将羽毛双手递给白衣人,白衣人从座位下摸出一壶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这酒显示劲力极大,他苍白的脸上立刻便泛起了红晕,咳嗽却愈发严重。
马车忽然一转,进到了一条颇为隐秘的小巷。白衣人挑起帘子微笑道:“这里是韩文少主的行馆,虽地处偏僻,却幽美静谧,不用担心被跟踪。两位无论是要暂住一晚还是要结交贵人,均可放心而为。”他将两人送到巷尾的一间小院前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两位多多保重。告辞。”
项重华忽然道:“先生其实是知道我的身份的对吗?郭宇想要抓我向翼王表功,可见我的身价即使在翼国也颇为可观,擅自放走我更是非同小可的大罪。先生为什么救我?”
白衣人淡淡道:“还是那句话,只求无愧于天地而已。”
项重华道:“可我只是人人唾弃的逆臣贼子。我有什么资格值得您冒险相救?”
白衣人道:“所谓逆臣贼子,多半只是权力斗争的胜利者加给失败者的名号。以我对贵国的了解,储君兴兵叛乱的机会至少有五次,就算是再傻的人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若说错,您恐怕只做错了一点,便是没有权衡利弊,没有牺牲真情。”
他看着项重华一字字道:“我救您恰好便是因为这份冲动和真情。”
项重华低下了头,眼泪几乎夺眶而出。白衣人却微微一笑,转身向马车走去。
项重华抬起头大声道:“先生请留步。”白衣男子脚步停下,却没有回头。项重华上前两步,一揖到底,恭恭敬敬地道:“先生大恩,我等没齿难忘。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白衣男子的声音淡淡传来,依然没有回头。
“姓名只是一个符号。若是有缘再见,阁下无论唤我什么,我亦是心知肚明。若是再无相见之日,徒知一个空名又有何用?”
项重华和秦非皆是一愣,默然不语。白衣男子咳嗽了两声,脚步踏上了马车。只听一阵呼喝命叱,马车渐行渐远。
秦非目送马车消失在街头的拐角处,才长舒一口气道:“若非那位先生相救,你我可就真惨了。幸亏你没有拔剑。”
项重华奇道:“我为什么不能拔剑?你是担心我的招数并非玄武潭的而露出破绽?”
秦非叹气道:“玄武潭的武艺随意洒脱,毫无定则,十个人耍出来就有十种风格。任谁也不能简单地认定哪一招哪一式就一定是或者不是玄武潭的功夫。惟独拔剑的手法可以立辨真伪。你当时若真的拔出剑来,就算是师尊亲临也兜不住。”
项重华一拍脑袋,笑道:“你瞧我,只学剑术却没有注意拔剑。”叹道:“以前听他们讲有男人被男色所迷总是奇怪,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男人竟然也可以这样风华绝代。李慕梅虽然俊俏,但跟他一比简直就是奶力奶气的小白脸。”
秦非想起那个白衣男子,心中涌起一阵奇妙的滋味,有些是不服气,有些是妒忌,更多的则是自惭形愧。他似是自语道:“那白衣人究竟是谁,为何我从没有听说过?他似乎对玄武潭很熟悉,但为何连我也不曾见过他?”
项重华看着小院叹气道:“被郭宇拖了大半天,今日肯定走不成了。我们是否要进去休息一晚?”
秦非径直走上石阶,抓住门环道:“先混个脸熟再说吧。再有势的富豪也比不上大国的王族,若在祁国混得不得意,再投奔韩家也不错。”他深深呼吸两口,顿了一顿后敲响了大门。<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