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医生不再用药物控制他的睡眠,封悦身体的生物钟,又开始起了作用。零点看书这天早上,他迷迷糊糊中有了意识,却没有睁开眼睛,聆听着身边的声响,那是康庆在穿衣服,准备离开。他在封悦入睡后进来,有时干坐着,有时打个盹儿,但都会在四五点之前就离开。细微的脚步声,停在他的床前,封悦猜想康庆在观察,随后帮他拉了拉被子,轻轻地摸摸他的额头,大概试他的体温,似乎放了心,转身刚要走,封悦突然捉住他的手指……
破晓的晨曦终于投射入室,原本晦暗阴沉的病房,渐渐明朗起来。在康庆的帮助下,封悦洗脸刷牙,屋里稍微有点凉,找了件深紫色的对襟毛衣,披在他病号服的外面,他这几日水米不进,整个人干枯得厉害,竟是连件衣服也撑不起来。晨检以后,护工照例送来早饭,康庆将她们都打了,独自留下来照顾,他知道封悦肯定是有话和他说。医院的配餐,就是稀落落的白粥,看得康庆直皱眉,心里埋怨,跟刷锅水似的,难怪封悦不想吃。
“等你好了,再给你带些好吃的,现在将就着吧。”他盛了一勺,送到封悦嘴边,“吃吧,不会吐的。”
封悦没张嘴,目光萧索地看着他,两人之间升腾起尴尬而疏离的怪异气氛,康庆伸着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自己找台阶下:“你不吃,我自己吃了啊!怪饿的,好歹填填肚子。”
这些天康庆的饮食习惯完全被封悦打乱了,有时候只想抽烟,什么胃口都没有,他吃饭不讲究什么礼仪,捧着碗,呼噜呼噜地几口就把稀饭喝光了:“还成,看着不咋的,吃起来凑合,”说着,冲封悦递了个眼神儿,征询他要不要剩下的,“我可都吃了啊?”
“给我留点儿,”封悦终于开口说话,从他昏迷入院,康庆还没听他跟自己吱声,这几个字,简直天籁般美好。零点看书
“诶,好咧,剩的都给你。”他屁颠屁颠回答,咧嘴笑了。
下面的人谁也不了解为什么封悦忽然肯见康庆,但康庆随之心情好起来,他们不用提心吊胆,也算福利,自然不会有人抱怨。只有阿宽阿昆这样近身的亲信才看得出,他俩只在表面上破了冰,又或将冰封的关系,挪到外人看不见得地方。尤其是阿昆,多年前封悦重回波兰街找康庆的那个夜晚,在他脑海里记忆犹新,悠长的暗巷中,他们并肩追逐的身影,好像就在眼前。
封悦在理智和情感之间挣扎,努力地争取理智的胜出,如今他肩膀上责任太大,其实已经不容许任性地自我摧残。外面现在肯定是一团糟,“雷悦”主席消失这么久,加上柏林道年末几乎最重要的一场社交派对被取消,这些都不是好兆头,现在不知多少人在虎视眈眈,而封悦最先要做到的,是出院。
周四的上午安排到楼下复查,他刚刚恢复的低量饮食,再次要禁止二十四小时。护士推了轮椅进来,虽然他还没到走不了路的程度,但推起来总是方便,节省时间和体力。即便没有表现出来,封悦心里的不满还是逃不过康庆的眼睛,他让护士到外面等,说准备好再叫她进来。
封悦坐在床上,康庆给他套了双厚袜子,和棉质的拖鞋,又翻出件长身的湖水蓝毛衣,穿在住院服的外面,绑好带子,检查室要比病房冷。封悦无声地看他忙碌,这几天康庆也瘦不少,脸部轮廓更显得有些骨感,心里萌芽出浅淡无形的莫名哀伤。都准备好,康庆拉他站起来,封悦身体无力,重力自然会依靠他些,他们离得这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和脉动,都混在地交错在同一片空气里……康庆猛然拥他入怀。真的是好久没有这样拥抱过,这样隔着衣服,体会对方愉快的心跳和奔腾的血液,脸贴着脸,象天鹅在晨光里温柔绕颈,肩碰着肩,传递着无言的爱和喜悦。“封悦,”康庆坐了最大的努力,“我,我不会让你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