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奶奶,玉珩哥哥很忙的,”黎念倾眨眨眼,“再说了,病人的病情当然要比儿女情长重要啦。”
“啊对对对,你们呀,一个两个的,都忙事业,到现在,都是光棍。”顾奶奶笑骂完了,开始疯狂暗示。
“想要奶奶不啰嗦,那也行啊,奶奶要是能有个小重孙,那奶奶就啥也不管了。奶奶呀,就天天逗着我的重孙孙玩……”
“那个,他们在催我了……”黎念倾一听这话,都不敢看顾玉珩一眼,拽过行李箱转身就逃,“奶奶你赶紧回去休息啊……”
而现在她回来了。
没有一桌子好吃的,也没有等到奶奶来接她。
手术室的灯熄灭了,穿着手术服的医护人员走出来,对顾玉珩深深鞠了一躬。
许下那些承诺的老人,也终究没能等来她心心念念的重孙孙。
顾玉珩的脚步虚浮了两下,靠着身后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须发皆白的医生叹了一口气,走上前,两手拍了拍顾玉珩的双肩,“小顾,生老病死是常事,做医生的,要学会好好面对死亡。”
黎念倾看着那个一直是他在为别人遮风挡雨的好像是无坚不摧的人,一夕之间露出了如此无助的神色,甚至连同事都能够看出来。
顾家夫妇和顾小棠赶过来以后,病房里充斥着哭泣和压抑的悲鸣。
顾玉珩站在床尾,静静注视着床上躺着的面目安详的老人。
那双眼紧闭着,再也不会睁开,不会满含着古灵精怪的笑意,暗戳戳地对他说,“奶奶想有个重孙孙。”
“等有了重孙孙啊,奶奶天天带他们玩,随便你们去哪忙事业。”
那树皮一般布满皱纹的手,也不会再拉着他们的手,一遍一遍地叮嘱。
满头银丝定格在了最后的时光里,不会再生长,也在经历了最后一次修剪之后,定格成了最后的画面。
今天是冬日里难得的大晴天。
没有什么温度的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给已经安然逝去的人最后一丝光彩。
煦日中,眉目里,依稀还能看出她年少时曾风华绝代的模样。
顾玉珩握着病床尾部的栏杆,等到冰冷的铁在他手中微微生热,才放开手。
走出了病房。
黎念倾远远地跟着。
到了医院后面小树林的人工湖旁边,顾玉珩终于停下脚步。
他找了个能晒到阳光的地方,没有再介意草地上的泥土,席地而坐,双臂撑在身后,仰头看着天边刚刚升起的太阳。
那张脸已经从最开始的失魂落魄中恢复了平静,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表情。
黎念倾却知道什么叫做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她轻轻走到他身边,犹豫了一会,也学着他的样子向后仰,双臂伸到身后撑住,然后靠近他的那只手,一点一点地挪过去,找到他的手。
慢慢握住。
顾玉珩仿佛此时才意识到她的到来,被握住的那只手像是触了电,下意识就想要逃离。
却又被紧紧按住。
他停下了挣扎,僵直的脖颈缓缓转动,直到对上她的眸子。
“想哭就哭吧,”黎念倾坐直了身体,一只手还牵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却抚上了他的眼睛,“这里没有别人。”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嗓音喑哑,却仍冷硬道:“我是一个医生。”他强调,“生老病死,我见过太多了。”
“但这是你的奶奶。”黎念倾的眸光是一汪温泉,将他密密匝匝地包裹浸润,“你也应该有七情六欲。”
那泉眼里有怜悯,同情,感同身受的痛苦,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分辨,就被她扑过来。
两个人的体型实在是有些差异,单单从两人目前的处境来说,黎念倾只能变成跪坐,才能比顾玉珩高一点,然后把他拥入怀中。
鼻尖被淡淡的椰子香气疯狂包裹。
那是独属于黎念倾的味道,是最浓郁的椰香混合着一点奶味的甜。
再加上林间松香,一瞬间他如遭雷殛。
他的手指揪紧冬日里贫瘠的枯黄草地,所有的理智终于在这个怀抱中溃不成军。
黎念倾感到肩上的温度伴着濡湿,接着那双为她遮风挡雨的手,终于揽住了她的腰。
像是落水的人抱紧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