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一江之隔的武昌、汉阳两城,城外皆已密布营垒。站在城头放眼望去,只见红旗招展,人影绰绰。萧瑟、森冷的杀气笼罩其上,喷薄yu出。
罗绣锦也算是阅历丰富、久经战阵,但仅仅观看了几眼,也不由得心生一种难以名状的压迫感。
昨ri,明军水师在南边长江江面上击败武昌水师,之后便水陆并进直抵武昌、汉阳城下。三万余大军便就在城外扎下营寨、扼守要道,人吼马嘶之声直传入城中,士气之旺盛不言而喻。
反观城中清军却是士气低落,先前的几次军议之上,张国柱、魏守职等数镇总兵或一言不发、支支吾吾,或以准备不足为由百般推脱、躲躲闪闪。为将者尚且如此,军中士卒更是可想而知。
罗绣锦虽百般无奈、怒其不争,却也只能审时度势,放弃主动出击的打算,下令紧闭四门、据城固守。
“这群该死的南蛮子,当真是混帐!”结束了又一次毫无意义可言的军议之后,罗绣锦转回书房中,顾不得体面破口大骂道。
书房里除了罗绣锦,还有他的一位心腹幕僚在。虽然罗绣锦没有指名道姓,仅以“南蛮子”概而论之,但这位幕僚还是非常清楚挨骂之人究竟是哪些。
“该死的南蛮子”无非是张国柱、魏守职等人,虽已剃头归附,但相对于辽阳人士、落籍汉军镶蓝旗的罗绣锦来说,南蛮子终归还是南蛮子。
也由不得罗绣锦不发作。像这种消极避战的风气,他以前也见识过,只不过这种风气一直属于明军。当年,还是大明生员的他就是被明军的这种风气所累,担惊受怕够了,想换一种踏实点的活法,才投靠了最没文化的野猪皮。没想到时隔十几年之后,他又找回了当年的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更糟糕的是,如今的他身为封疆大吏,有着守土之责,肩上的担子远不是当年做光杆书生时所能相提并论的。
“大人?”幕僚等罗绣锦稍微平静了些,试探道。
“何事?”
“就在半个时辰前,西边有信使来到,送来了智顺王的一封书信。”
“书信?”罗绣锦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但瞬息间又尽数熄灭,刚直起的身子又缩回了太师椅中,慢悠悠地道,“智顺王此时遣使送信而来,又能有什么好事?要粮还是要兵?罢了,形势已然至此,本督也是虱子多了不怕痒,权且无赖一把,先看看书信再说。”
幕僚递上书信,罗绣锦不动声sè地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叹了口气将之掷于桌上:“打了胜仗?不错啊。可既然是打了胜仗,手中又握有湖北的大半兵马,为何还要向本督求援?本督向他求援的书信,他怕是还未曾收到?”
端起茶碗啜饮一口又苦笑道:“粮食倒是有一些,只要他能派人来运,本督倒也不会吝啬。至于兵马,武昌、汉阳尤且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去支援荆州?”
幕僚看过书信,沉吟片刻后劝道:“大人也不必忧虑,学生窃以为,既然智顺王能先胜一场,就说明那庞贼所部并不像传闻的那样骁勇无敌。只要谨慎应对,胜之虽不易,却也未必就会落了下风。此番智顺王遣使来援,信中的措辞也未有急切之意,故此无非是为了稳妥起见,也说明荆州周边局势还远未到非救不可的地步。而如今武昌、汉阳遭贼军压境,抽不出兵马前去支援荆州,此乃实情。大人只要在回信中言明,智顺王自然便会理解,不会太过勉强。大人的职责,只需守好武昌、汉阳不失即可。”
“先生所说,本督自然知晓。荆州左近有智顺王坐镇,就算本督派不出援兵,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岔子。可如今本督最为担忧的却是这武昌与汉阳。数万贼军兵临城下,气势汹汹、咄咄逼人。而城中的数镇总兵却正好相反,或惊慌失措,或贪生怕死极力避战,哪里还有半点朝廷官军的样子!到了本督面前也是左顾而言他、再三推诿,当真是一帮只知吃喝的混帐!着实可恨!若要靠他们固守武昌、汉阳,只怕是痴人说梦!要不是眼下正当用人之际,本督非得上奏朝廷对其严惩!”
“大人还请息怒。城中张、魏等数镇总兵虽然难有出战的决心与勇气,但麾下毕竟有万余之军,守城却还是足够的。武昌、汉阳自古为兵家之必争,地位显著,城高池深。而城外贼军虽号称十万,可终究也不过三四万之众,又皆为闯贼余部、实乃乌合之众,若要来攻岂是易事?既然诸位总兵皆言固守为上,大人便顺其自然、以守为主也未尝不可。待到贼军顿足城下时ri一久、锐气一去,我军可再适时发起反击。此外,大人不是早已遣使去往京师和江西请派援兵了吗?等援军一到,形势即可逆转。”
“但愿能如先生所说,”罗绣锦依旧忧心忡忡,“只是京师的援军远水解不了近渴,江西的兵马又大都掌握在金声恒、王得仁之手,此辈皆为趋利小人,不幸灾乐祸已是万幸。本督虽已遣使去往求援,却也并未抱太大希望。说到底,靠人不如靠己,能否守住武昌、汉阳,还得依靠我等自救。”
此时的罗绣锦,心情不可谓不急,若是武昌、汉阳有失,那他也就将成为满清入关以来,继佟养甲之后的第二位失地的封疆大吏。届时朝廷又会怎样处置他罗某人?须知,当初佟养甲在城破后殒命,朝廷才未过多追究。难道自己也只能步其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