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接连几声鞭响后,甄可笑忽然惊觉毫无痛感。她惊恐地悄悄移开小手,从指缝间去窥视,旋即瞳孔渐渐收缩起来。
身前一片昏暗,一个胸膛挺立在她面前!
破衣褴褛像是破布条,肌肤里渗着汗,随着每一声鞭响,那身躯就跟着剧烈颤抖。
她惊疑不定地抬头向上望,等看清时,泪水顿时就滚了下来。
元吉。
他高举双臂,背对着士兵,嘴里死咬着牙,像是一棵大树,一面城墙,一面隔绝冰雪与鞭子的屏障,挡住了所有对甄可笑的伤害!
“元吉……元吉。”甄可笑喉间呜咽,泪珠成串溢出眼眶,她一声声的呼唤,“元吉……元吉……元吉!”
“小姐不怕。”元吉望着她眉头紧蹙,“小姐闭……”鞭子啪地一下,像是要抽碎血肉,令话语生生断开,他倒吸着凉气,断断续续地说,“闭……眼,很快……就过去了。”
甄可笑怔怔望着,纵使天寒地冻,元吉额间的汗水像是止不住的雨往下淌,滴落在她的面颊上,和泪水混在一起,滑到唇边。
咸泪热的像血。
啪、啪、啪、啪、啪……
鞭子像是疯狂的暴雨,抽了足足几十下都未停,满地的血濡湿了积雪,殷红的血泊中夹杂着碎肉,破布条被血水和冷汗濡的湿透垂在腰际,整个背部血肉模糊。
全场皆惊!
甄王府奴仆丫鬟众多,对这名不过十六岁的少年印象极浅,只记得他是小姐院里的护卫,是管家鹿不品从死人堆捡回来养大的孤儿。
一个孤儿,为了保护甄毅的独女,这般受人凌辱,眼看着这一鞭鞭下去,命都要没了。
可他还在硬抗!
路上的囚犯目睹这一幕,都纷纷靠过来围观,可许久都没人出声制止,只因面上都是不忍,但更多的是好奇,好奇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用命去守护一个失势的主子?
这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背部火辣辣的剧痛像是刀子一遍遍在剜心脏上的肉,他的意识逐渐昏沉,疼痛渐渐麻木,嘴里呢喃着。
“小……姐……不……怕。”
“哟,还是块硬骨头,老子倒小瞧你了。”士兵转动酸麻的手腕,血珠几乎浸透了马鞭,“小子,过来。”
元吉十指压在雪中的血泊里,他身形恍惚,脚步漂浮,在浑噩意识的支撑下,他强撑着爬起转向士兵。
士兵用鞭柄挑起元吉的下巴,问:“叫什么名字?”
“元……吉。”元吉哑声回答。
“老子叫黑熊。”黑熊高傲地指着自己的胸膛,“记住老子的名字,这一路老子会好好关照你这块硬骨头。”旋即他用马鞭抵在元吉的胸膛上,咧嘴哈出寒气,“记住了?”
元吉努力睁着血丝密布的双眼与之对视,艰难地说:“记……住了,军爷叫……黑熊。”
黑熊俯身,拍了拍元吉的脸颊:“很好。”
元吉咽下血水,说:“军爷,鞭子我受过了,谢……军爷,赏。”
“哈哈哈哈。”黑熊嘿嘿笑起来,“小子,记着老子的赏,这路还长着呢。等老子心情好了,还来赏你!”
黑熊一扯缰绳调转马头,盯着甄可笑说:“甄毅通敌叛国死的窝囊,生的女儿倒不错,细皮嫩肉,可惜年岁才十二。不急,等路上老子闷了,找个时候给她开|苞。小子,你说怎么样?”
元吉视线昏沉,身子摇摇欲坠,可通红的眸子诡异地骤缩骤放。
“闷葫芦,不吱声老子就当你小子点头了,到时候让你在旁边看着。”黑熊浪笑起来,“好好学,好好看,哈哈哈哈。驾!”
黑熊满意地一夹马腹,战马嘶鸣一声,甩开四蹄溅起染血的雪屑,直奔队伍后头去了。
元吉注视着黑熊离去,可视线独独停留在对方腰间的刀鞘上。在这个瞬间,他身子忽然向后一仰——
围聚的人群中突有一名老人急忙奔出,一把抱住了他。
甄可笑焦急地爬起身冲到近前,她抚摸着元吉满是汗水的额头,哽咽地问:“元吉,疼不疼?”
“不……疼。”元吉蠕动干涩的嘴唇说,“小姐,我……背你。”
甄可笑闻言一怔,喉间似压着哽咽,鼻梁间的热泪滚滚而落。
“还背?!不要命了!”老人轻声呵斥,“刚才你差点就要被打死了。”
“元吉,不背了。”少女揉着眼眶,朝老人乞求说,“老先生,求求你帮帮忙,我想背他走。”
老人撅起白须正要开口,囚犯中突然走出一名青年壮汉,他说:“你一个女娃,怎么背的动他?让我来吧。”
老人看向这人,见他身形高大,体格壮硕,皮肤黝黑如黑炭,就说:“那就有劳你了。”
青年二话不说背起元吉,但碍于双手被镣铐锁着,不能圈住元吉的腿,只能靠老人和甄可笑在后边扶着。
“你为什么要挨那鞭子?”青年压着声音重重地问,“为什么?”
元吉视线恍惚地望向前方,看着甄可笑冻红的赤脚踩在冰冷的厚雪中,少女的双肩被呼啸而来的寒风吹的颤栗,发丝凌乱的遮住半边面。
她手里攥着簪子。
“我得……让她撑下去。”元吉口齿间的唾液混着血淌在嘴角,他喘息着说。
“她让我撑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