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很久很久,才决定写这一句——
——姜黎玫,祝你平安。
就在包装纸的里侧,并不显眼,如果她转手送人,或是等到一堆苹果都烂了,全部扔掉,那么这句祝福永远都不会示人。
那也没关系。
任遇小心把苹果搁在桌洞最里面,椅子复位。
他只想她平平安安,每天都笑。
如果这笑他能每天都看到,就再好不过。
。
任遇匆忙出校门的时候,校门口已经冷冷清清,马路那边只剩一辆车在等待。
钻进车里,空调暖风迎面,他先跟司机道歉:“不好意思,有点事......”
“没事,也没等多久,安全带,出发了啊。”
任寻坐没坐相,脑袋倚在车窗上,歪扭着身子翻手里的画册。脱了校服外套只穿里面的浅灰色连帽卫衣,帽子兜着头,压塌了刘海,挡住少年劲利的眉眼。
十七八岁的年纪,每天都要穿校服,一模一样的装扮,能显示个性的地方不多,男孩子们就喜欢在头发上做文章。任遇注意到家里卫生间镜子旁边多了瓶定型喷雾,任寻的发型每天都不一样,抓个刘海就能抓半小时。
“哥,你饿不饿。”
任寻撂下手里的画册,在包里翻呀翻,捧出一堆零食。
都是精致包装的,苹果,巧克力,饼干,还有一根细细杆的雪人造型的棒棒糖。
任寻拆了一颗巧克力,扔进嘴里嚼着,被齁出痛苦面具:“太甜了,牙疼,你吃不吃?”
“不吃。”
任寻又把零食统统塞回了包里,哼着歌:“也是,吃你自己的去,你哪年收的礼物也不比我少。”
任遇人缘也不错,平时谁来问他题,他都不嫌烦,能解答的都会耐心解答,还会附上详细的解题步骤。重点班的学生各自为营,一道函数题能拉开几十名的状况下,像任遇一样“大公无私”的真的少。
因此每年圣诞节,任遇都会收到不少小礼物,但碍于大家都自傲,有些甚至不署名。
晚高峰已过,车子驶在路上很顺畅,路灯影子一盏接一盏落入车内,广播里是交通电台,正在播放今日路况和天气预报。据说明后日,安城会迎来今冬的第一场雪。
任遇望向窗外不说话,其实是在默背文言文,明早自习要默写琵琶行。任寻闲不住,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内存卡,递给司机:
“张叔叔,别放电台了,播我的歌单。”
艾薇儿的嗓音在车内回响起来,任寻跟着唱。
Idon'tknowwhoyouarebutII'mwithyou,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我要跟随你。
I'mwithyou.
我要跟随你。
......
任遇回过神来望向车窗外黑沉沉的天,浓云笼罩,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雪来。
“哎,你知道我们班的周海旭吗?”仿佛是暖洋洋的环境适合八卦,任寻提起话茬。
任遇思考了几秒,只觉得这名字熟,好像在哪听过。
文科班男生少,艺术班就更少,统共两只手就数的过来,任寻很积极地科普:“你肯定记得,挺高挺壮的,戴着眼镜,也是学美术的,跟我一个画室学画?”
任遇直奔重点:“他怎么了?”
“他最近缠着高一的一个女生,人家不理他,他就死缠烂打,前几天给那女生买了花,纪梵希的香水还有围巾,当圣诞礼物,结果被原封不动退回来了。”
那是互联网还不算发达的2010年,安城这样的小城市,很多人没听过纪梵希这种奢侈品牌,更何况是高中生。任寻认得,是因为家里梳妆台上有同样logo的护肤品。
但周海旭......家庭条件并不优越。
司机也觉得新奇,把音乐声拧小听热闹。
“在这之前已经送过很多东西了,都被人送回来,有一次那女生直接来我们班教室,当面跟他说不要再纠缠了,他不听,不知道犯什么病了,着魔了还是怎么?”
“哎,还是孩子啊,年轻,钻牛角尖。”司机张叔下了个定论。
“谁说不是啊?关键是太丢人了,今天又被拒绝了,竟然在教室里哭了,一男生,坐那噼里啪啦掉眼泪。”
任寻身子前倾,攀着驾驶座的靠背,和张叔吐槽:
“班里有人好心去劝,还被他骂了,哭够了又开始发脾气,把班里的粉笔盒都砸了,椅子摔了好几个,他同桌最惨,语文书都被撕了。”
“是不是受刺激了?”
“受刺激怎么不撕他自己的?专撕别人的?要我说就是欠揍,揍他一顿就好了。”
任遇一直在默默听,这会儿才插话,只是淡淡地一句:“还是告诉你们班主任吧,不要把事情弄大,他......”
任遇没把话说完,他原本是想说,周海旭的精神状态......听上去不大好。
任寻切一声:“不能什么事都告诉老师。”
十几岁的年纪,都爱与老师划清阵营,希望什么事情都能自己处理。告老师,是不体面,令人瞧不起的。
任遇没再说话,重新把目光投向窗外。
没人把这事放心上,可在所有人都不在意的角落里,事情远远没结束,并且朝着更糟的方向一路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