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杰安的办公室里，林柏文的脸色与他一样，都不那么好看。
“在我们这儿做生意，这都是小儿科，我都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成杰安在办公室转着圈，脾气暴躁的说道。
“我们做生意比较讲究诚信和规则。”林柏文温文的说道。
“什么是诚信？我答应你的做到了就是诚信。什么是规则？大家都在做的就是规则。”成杰安最后停在林柏文的面前，又气又恼又不能发脾气。
“恩，我知道，所以我需要考察一下，是不是大家都在这么做。”林柏文点头：“成先生，你要理解我们给外国人打工的难处，所有的钱都要层层审批，有一点不安全，就要加两层审核。”
“可是我这边的资金等不了你们不停的审核，你刚才也看到了，我也有其它投资公司在接触。”成杰安压抑着自己想骂娘的冲动，沉声说道：“我之所以找你来合作，就是不想让夏千语那女人太嚣张。”
“我对夏小姐一直比较尊重，她是个令人尊敬的对手。”林柏文的脸上挂着温文的笑意，眸底却带着隐隐的厌恶。
“你－－”成杰安张了张嘴，心里对这个也满是厌恶。
“成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但一项投资的决定，并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我这边至少还需要两天时间来做项目评估。我认为从项目发展的长远与安全来考虑，成先生应该等我。当然，成先生也可以与其它投行谈着，有比较才好有选择。”林柏文神情淡淡的，抬腕看了看时间后，对成杰安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再联络。”
“慢走。”成杰安压着恼火，将林柏文送到门口后，转身大力关上了门，用力的将桌上的文件夹扔在地上，暴躁的骂道：“什么东西、TMD什么玩意儿，跑到老子的地盘耍花样。”
可是脾气归脾气，现在还是得想办法筹钱。
那个什么狗屁专家的分析一出，好象自己高价买这块地就是个傻帽一样，现在所有的同行就看着自己怎么开发这块地了。
就连原先打算的空置租地，暂不开发的计划都不能推行。
原本拿到地后，股价连续上涨了三天，专家的分析一出来，就不再上涨了；那个模糊的行贿文件一出来，就开始下跌，今天是下跌4个点收盘。
如果再公布地皮闲置，那就等于坐实了没钱开发的事实，后续股价还要跌得历害。那就真的别想再重新开发了，到时候只能当作废地去卖了。
成杰安重新点燃一只烟，在办公室来回走了好几圈后，拿起电话给秘书打了过去：
“潘亮那边约好了吗？”
“潘先生说看到新闻了，要考虑。”
“TMD，这新闻……我知道了。”
成杰安‘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然后将电话直接拨给了夏千语：
“夏千语，你到底想怎么样？”
“杰安成总？”电话那边，夏千语的声音淡然而平静，不带任情绪。
“还装算？”成杰安恼怒的低声吼道。
“我可以拒绝与你通话。”夏千语淡淡的说道。
“……新闻是你放的？你的目的是什么？”夏千语冷然平静的语气，天然有种慑人的威严，让暴躁而卑劣的成杰安，也无法当着她的面继续耍横。
“心情不好，玩玩儿而已。”夏千语轻笑着说道。
“你TM……”
‘啪’
成杰安骂人的话还没说完，夏千语便毫不客气的挂掉了电话。
“你－－”成杰安听着电话里的盲音，张嘴却再也骂不出来－－能当夏千语的面骂娘，他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脑袋进水了。
虽然夏千语的话确实能把人气疯。
*
成杰安放下电话，慢慢冷静了下来。
夏千语这个人怎么可能用资源来玩儿，自己当真是被气傻了。
所以她的目的……
要公司5%的股份？
还是想制造收购杰安公司的条件？
想到这里，成杰安有些慌张－－他再横，在投资界，他还不敢不看夏千语的行动风向。
所以……
成杰安立即给秘书财务部打了电话，让联系银行高层，马上公关争取贷款。
“成总，品稀和越秀那边不用再管了吗？”
秘书拿着记录本站在他的面前，有些疑惑他的决定－－明明上午才和越秀的潘总联系了要谈合资、刚刚也和品稀的林总沟通了后期的合作，还在让自己找新的投资公司准备再接触，这会儿又要做银行融资。
她对自己这个老板瞬息万变的心思，已经无从把握。
“谁说不管了？几条腿一起走路你懂不懂？”成杰安放下电话，冲着秘书就是一顿吼。
“是，我知道了。”秘书勉强扯了下嘴角，低头闭嘴不再说话。
“不知道这脑袋是怎么长的。出去出去出去，矗在这里干什么。”成杰安瞪了秘书一眼，黑着脸回到办公桌后面的大班椅上坐了下来。
抬头看见秘书有些发懵的样子，不禁气得踢了一脚桌子，低声吼道：“还不快去干活？”
“是。”秘书忙抱紧了怀里的文件夹，转身快步往外走去，刚才想问的问题，也被吼了回去，一时间忘了要问什么。
*
成杰安一肚子火的盯着秘书离开他的办公室，在秘书关上办公室门后，他才一脸嫌弃的收回目光。
弹了弹手里的烟灰，成杰安仔细想着这次的事情，怎么算都觉得是夏千语做的手脚。
而以夏千语的风格，既然开始出手，那就意味着要全面收购－－所以，潘亮现在推说要考虑，不过惺惺作态，想让自己先着急。
所以……
无论如何，公司的股份绝对不能卖给潘亮，就算用股份做抵押贷款，也不能抵给潘亮，否则夏千语要把杰安公司吃了连骨头都不剩。
成杰安对夏千语算是了解，却没想到潘亮不仅是前站，作用还只是干扰而已。
*
唐宁去到市政办公室，以为是和项目组讨论签约文件的细节，到了之后，才看到只有颜副市长一人。
“颜市长。”唐宁心里暗自疑惑，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在与颜副市长打了招呼后，便随着他在旁边的会客厅坐了下来。
“小唐，明天就签约了。”颜副市长看着唐宁，眼底和脸上，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是啊，颜副市长还有哪些不放些的？”唐宁温润问道。
“这次的招标……奕唐能入选，你就不奇怪？”颜副市长直白的说道。
“这个……”唐宁的脑袋迅速的转动着，想着颜副市长在这时候提起奕唐，目的是针对宁达、还是针对项目组其它成员，又或是真心为了项目的质量。
“奕唐原本没有投标资格，是挂了一个地产公司的外壳才进入第一轮的。”颜副市长沉眸看着唐宁，缓缓说道：“因为这次的招标中间变化太多，我不想在最后一下再生变故，所以也没有坚持排除这么个奇怪的公司。”
唐宁只是听着，并不接话。
果然，颜副市长似乎也不需要他的意见，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茶后，继续说道：“到了后面几轮，分别打分，我就控制不了全局了。也就有了现在的结果。”
“我心里就有些打鼓，这家小公司到时候能和你们配合得好吗？工程的技术要求，他们达得到吗？”
“原本也只是在心里嘀咕，这次去英国走了一趟，仔细听几家建筑设计公司的报告后，觉得这水平和意识的差别都太远了，要是他们出去和人家合作，别说专业和技术都达不到，还会丢国家的脸啊……”
说到这里，颜副市长沉沉的叹了口气，看着唐宁说道：“小唐，标书是已经公布不能再改了，从分工上，我想再和你商量商量。”
“您说。”唐宁的心微微动了一下，仍是沉着的等着颜副市长继续往下说。
“我看你们公司那个傅总对建筑设计和国际趋式也很懂，你呢，和商务部对外企业司也很熟悉，我看由你们直接对接国际建筑设计公司就很好。”
“奕唐呢，名义上就归在你们公司名下，具体工作由宁达来安排。费用方面，宁达可以和奕唐谈个合作价格，这些市政项目组就不参与了。”
颜副市长甄着着语句，慢慢说道。
“然后呢？”唐宁的脸色微变，仍没有表态。
颜副市长似乎也没想到唐宁这么能沉得住气，又喝了一口茶后，看着他问道：“小唐，你只说这条，行不行得通？”
“不知道整体方案，就不知道能不能行通，您先说完。”唐宁微微一笑，温润绅士，却又寸步不让。
“后面呢…。你看我们招标的名额是两个，多出来的这个名额我们就从掉标的几个企业里再选一个上来。安阁的整标就分成两部分，宁达负责建筑设计，另一家公司负责基建施工。我觉得这样挺好，我听说你们的未来城，未来准备五家城市一起开，这对你们的资金和工程队的要求，也真是很高的。”颜副市长紧此着唐宁，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我们今天只谈安阁，不谈未来城。宁达的未来城有自己的计划，无论资金还是工程，都不会抢了安阁的资源。”
听到这里，唐宁的脸上依然很好的保持着绅士的温润，但说话的语气里，已经有了明显的火气。
如果说项目审计组为了捞钱而想塞小公司进来的做法，让他厌恶的话，至少他还能接受，因为那都是在正常流程之内的特别操作。
而颜副市长的这翻嘴脸，却让他愤怒。
在所有的流程都走完之后，再来上演这一出，说起来是为了国家的脸面、为了项目的质量，实际上是在竞标过程中没有机会操作，现在定标之后，项目审计组和资料组全部退场，他就开始来做动作了。
“小唐，话也不是这么说，我认为多少还是会有影响的。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放心。”颜副市长说到这里，就有些强迫的意味了。
唐宁压下心里的火气，想了想说道：“既然您不放心，明天的签约我们再押后，您给我一个质询文件，看对宁达哪些方面的资质有疑问，我们再补充资料，提请项目组整体评估。如果确实达不到项目要求，我们愿意只接建筑设计的标。”
“这个……”唐宁的一句‘提请项目组整体评估’让颜副市长没办法接话－－他要的就是避开项目审计组和项目资料组，怎么可能再提请他们重新评估。
“小唐，安阁这么大体量的项目，说实话，我认为宁达一个企业吃不下来。”颜副市长沉声说道。
“我记得我们的标书和能力，都是通过项目组一步一步评审下来的，评审过程也是公示了的，不知道颜副市长是怀疑我们的资料不真实？还是认为项目组的招标流程有问题？”话说到这份上，唐宁也不再客气。
想推翻整体招标，他想颜副市长大约还不敢，所以他的语气也显出隐隐的强势来。
果然，颜副市长脸色变了变，沉着脸，明显不悦的说道：“小唐，合作还没开始你就开始耍性子，这不太好吧？”
“您严重了。”唐宁微微笑了笑，面上的风度与分毫不减，只是坚持着说道：“说实话，我实在是不太能理解，一个严谨、严肃的招标，涉及上千亿的标的，怎么会有这么多偶然和不可控的因素。”
“说实话，您让我很为难。宁达现在不是我自己的企业，项目这样的变化，我完全没有办法向总部交待。”
颜副市长沉着脸说道：“既然这样你就再考虑一下吧，原本宁达现在纯外资的性质，也不适合接这个项目。”
“好，我回去和总部开个视频会议商量一下。如果实在不能做，那我也很抱歉。”唐宁一脸谦恭，起身向颜副市长欠了欠身体后，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在转身后，他脸上的笑容尽数收敛，心里的恼火无法用语言表示，脚步也自然的加快了。
他不知道，在他转身之后，颜副市长的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他今天特意避开夏千语，只通知唐宁过来，就是想利用他着急拿下项目的心理，加上签约已经万事俱备，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选择尽量的妥协和让步，来让签约顺利达成。
加上他又是一个商业新手，出校门也还不到一年，这样的人按说心理素质和谈判技巧并不好，在这种压迫式的环境下，应该是很容易被拿下的。
没想到……
“没想到他的没经验起了反作用。”颜副市长看着推门而入的秘书说道。
“他不敢当场拍板是吗？”小李弯腰给领导加了水，看着领导问道。
“对，因为没经验所以不敢作主；因为没有谈判技巧所以直接拒绝，根本没办法和他说下去。”颜副市长简直被气得不行。
“结果会怎么样？”小李关心的问道。
“他要只说给夏千语听，夏千语可能会发起新一轮谈判，最后的结果可能是略有让步，但不会全面推翻，那个女孩子，历害得很。”
“如果真的要开总部视频会议，可能就没戏了。外国人做生意，有时候是真不知变通的。”颜副市长叹了口气，拇指蹭着茶杯，陷入了思索之中。
“要不直接给夏千语打电话，我们继续谈，阻止唐宁向总部汇报。”小李担忧的说道：“他们有未来城，那才是宁达赚钱的主力。我们的项目当时已经将价格压得很低，我听说唐宁和carlyle公司有对赌约定，三年内要做到多少利润，carlyle会将宁达重新卖给他。”
“所以我们项目的利润太低，他借此机会放弃也未可知。我不是说别的企业就不能做，我相信别的企业可以比这个价格更低来做，可我们真的重新去招标吗？您说呢？”
颜副市长抬头看了一眼小李，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我再想想……”
“或者逼他自动放弃？这样就算重新招标，我们也不用担责任。”小李想了想又说道。
颜副市长看着小李，眼底是犹豫不定－－毕竟项目的结果，比从中赚一小笔钱，还是更重要……
*
“唐总。”安安见原本说办完事不回公司的唐宁，又拎着包回来了，脸色还很难看，心里一阵紧张，拿起一个文件夹便跟了上去。
“拿电脑进来，进我的邮箱写邮件，我说你写。”唐宁沉声说道。
“好的。”安安忙停下一路小跑的脚步，回身跑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拎了电脑又跑进唐宁的办公室，在他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唐总，好了。”安安进入唐宁的邮箱，看着他说道。
“致安阁项目组：”
“感谢各位一直以来对宁达公司的认可和支持，才让宁达有机会为市政提供服务的机会。对于一个刚刚大学毕业、刚从海外回国的年轻人来说，这样的机会对我一生都将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明天就是正式签约的日子，因此我的心情十分激动，特发此邮件，向各位再次表示感谢。”
“宁达·唐宁，商讫。”
“这样可以了，发给项目小姐所有的人。”
唐宁看着安安说道。
“就这？”安安疑惑的看了唐宁一眼，见他表情严肃、不象是开玩笑的，便快速检查一了遍措词用语和错别字后，犹豫了那么一秒钟，便发了出去。
“好了，唐总，已经发出去了。”安安抬头，看着唐宁小声说道。
“恩，可以了，你出去吧。”唐宁点了点头，伸手想拿什么，想了想又对安安说道：“帮我买包烟上来。”
“买……烟－－”安安张大嘴巴看着她，有些难以置信。
唐宁看着她一脸惊恐的样子，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对着她摆了摆手，无奈说道：“算了，你出去吧。”
“哦，不抽烟的样子还是更符合您的气质。”安安不怕死的丢下这一句后，才转身离开。
唐宁张了张嘴，将要说的话又收了回来。
只是没有再去想烟的事，他确实没有烟瘾，当压力来的时候，他也确实需要一些减压的方法。
唐宁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咖啡，拉开仰头一口喝了半罐后，人也被冰得清醒了许多－－
颜副市长这时候才找谈，说明是想利用时间的紧迫性造成压力，让自己不得不同意；但同样这个极小的时间差也让这件事情没有另的条中间的路可以走。
第二，颜副市长和他只是两个人口头交谈，没有任何人参与、也没有任何资料可证实他们谈过。他们进门后，颜副市长借口看他手机的机型，拿了他的手机放在桌上，后来就那么一直放着。所以不管成不成，颜副市长都没留下证据和把柄。
第三，签约是有正式通知的，而改签是没有正式通知的。
所以颜副市长应该是做好了三手打算：要么他迫于压力当场同意，若是如此，也不用正式通知，明天直接签新内容的合同便成；
要么反对，明天按原约定签约，双方都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若是如此，后期合作，应该不会太愉快就是了。
最后就是宁达自动放弃这次的合作，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的按自己的思路进行操作；但这一种应该是颜副市长所不愿意看到的，因为能接下安阁工程、同时能与商务部保持良好沟通的地产公司，还真是不多。
弄不好，那边的合作就会搁置，这种先例在国际合作上，比比皆是、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