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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国考终考放榜的日子,也是国考的最后一日。
“真的不过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闻悟不以为然。
今天是国考最为重要的一日,不仅将揭晓文武状元的归属,还有其骑乘御赐红马走‘子午线’接受民众观瞻的巡游环节。
唯明园与朝中道相隔不算远,如果仔细倾听,能隐约听见锣鼓喧天的声音。现在这个时间段,红马该走到朝中道了,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哈哈,像你的性格。”
兴民笑了一下。对于赴考的学子来说,‘红马走线’就是最大的荣誉,无数人奋力一辈子,追求的不过就是这么一刻的光辉时刻。然而,在你嘴里却是一句嫌弃的‘有什么好看的’……,兴民不禁苦笑。不过转念想想,好像又合情理。毕竟,在众学堂内一鸣惊人之后,闻悟的事迹早已传遍中州,风头一时无两,使得文武状元反倒是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
“对了,这个东西拿好。”
闻悟将准备好的一个小袋子递给他。
兴民一怔,“什么东西?”,接过打开一看,却见里面有几个小瓶,瓶子里装的是灰黑色的颗粒,像是沙砾又像是炭粉。
闻悟又掏出一个大一点的瓶子,“还有这个。”
“这又是什么?”
“止血丹,药效比凝血丹差一些,不过拿来应急足够了。”
“为什么不做凝血丹?”兴民摇摇瓶子,里面装了有十几粒黄豆大小的墨绿色的药丸。
“就你那些药材,也就够做两粒凝血丹。”闻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对于普通人来说,凝血丹的药效有些过剩了,所以我改良了一下,平常只要是死不去的出血量用这个已经够了,真要死的吃了也白吃,还不如省点留着用。”
“你说是就是吧。”兴民点点头,反正也不懂,有就收着了。当然,主要也是他信任闻悟。
“哎,对了,这个也拿着吧。”
“你能不能一次性拿出来?”兴民有点无语,“这又是什么?”,这一次却不是瓶子,而是一粒黄褐色的鸡眼大小的蜡丸。
“七日绝命丹。”
“啊?”
兴民一愣。这名字,听起来就有点不一样。
闻悟看他一眼,淡淡地道:“等你快死的时候,可以吃了它。”
“什么意思?”兴民拿着蜡丸仔细看看,却发现腊封的严严密密,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凑近闻了闻,也没有任何味道。
“不管多重的伤,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它就可以让你多活七天。”
“七天之后呢?”
“你猜它为什么叫七日绝命丹?”闻悟反问。
“……”
“当然,你也可以拿它当毒药使,无色无味无形,七日之后毒发,绝对找不到你头上……,嗯,就是有点大材小用。”
毕竟,杀人的手段多的是。闻悟停顿一下,又道:“虽然我希望你永远用不上,但是,我个人还是建议你给自己留着。”
兴民看着他,半响才点点头,将蜡丸郑重地收了起来。
闻悟往外望了望。
门庭外,飘起了棉絮般的小雪。
哧——
天驹呼出一口白雾,前蹄踏了踏泥泞的雪地。青文坐在驾驶位上,不时转头看向大门,看样子已经等了有一些时候了。
“那我走了。”
“嗯,我还要进宫给母后问安,就不送了。”
“后会有期。”闻悟拱拱手。
“后会有期。”
兴民回了一句,在屋檐下驻足。
闻悟挥挥手,转身离开。
青文一见,连忙放下了马车的木阶。
闻悟朝他微微一笑,“谢谢师兄。”
青文连连摇头,“哎,客气,客气,叫我青文就好。”
闻悟笑了笑,登阶上车。
“闻悟!”
“嗯?”
闻悟停住。天驹马车远比普通马车宽高,入口与寻常屋门大小几乎一致,他闻声转过身,却见兴民将一物抛了过来。他伸手一接,入手微沉,微温。他展开手掌一看,却是一块令牌,墨灰色,不似金属也不似玉石,表面浮雕似虎似虎的奇兽。
兴民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东西你也带着吧,若果他日再见,你再将它还给我。”
闻悟掂了掂令牌,笑笑挥手,转身进入车厢。
“吁——”
青文朝兴民拱手示意,然后吆喝一声,驾驭天驹启程。
天驹的身躯庞大,看似笨拙,行动时却一点不慢,前蹄一扬一落,‘蹦蹦’的两声巨响,地面随之一抖,泥水飞溅。
兴民伫立目送,略有些失神。
“朋友,保重。”
嘭——
空中炸开一朵朵烟花。
那是为文武状元庆贺的礼炮。白日的烟火,漫天的彩屑像是仙女散花,随着风雪飘舞,将游行的气氛推向了顶点。
“处理完了?”
“嗯。”
闻悟坐下来。
车厢内就像一间小房子,足够宽大,装饰却异常简朴,唯有中间一张树墩的茶几占了一些地方,显得有些空荡。
玄离坐在蒲垫上,一只手拿书,一只手泡茶,怡然自得,“是吗?不过,好像还有人想跟你打招呼哦。”
“啊?。”
“呵。”
玄离指指后面。
闻悟扭头看过去。
“喂——”
天驹经过路口,与另一辆马车擦肩而过。那车里的人伸出头来,大声呼喊,然而却都被天驹马驾的轰隆声盖住了。
闻悟站起来,打开车厢后门。
“闻少爷——”
“闻公子——”
李芯、鱼彤两人从车窗探出头,拼命挥手。
闻悟笑着挥挥手。
正当双方以为就要就此别过的时候,那马车竟然是猛然一个大幅度的变向,拐了个大弯,硬生生地掉转过头来了。
整个车厢的一侧翘起,车轱辘都扬了起来。李芯、鱼彤两女措不及防,“啊啊——”尖叫着,双双被甩进了车里。
闻悟看得一愣。
“喂——”
那驾车的人一挥鞭,喊了一声,驱马狂追。
闻悟定睛一看,不仅啼笑皆非。这人不是谁,竟是那叫莫里茉莉的女子。
“做什么?”
“鞋……,咳——”莫里茉莉张嘴喊,嘴却进风呛住了。
“闻——”
李芯与鱼彤一人一边,从前窗伸出头来,挥手喊着。李芯已经泪流满面,鱼彤亦是双目通红,声音在寒风中哽噎。
然而,此时彼此已相隔有半条街,又是逆风,声音传到闻悟耳边的时候,已经只剩只字片言。不过,虽然听不清楚她们喊的具体内容,但通过只言片语,隐约也能猜到大概。闻悟吸一口气,放声传了过去,“勿念!后会有期,珍重!”
玄离好整以暇地翻了一页书,“要停下来吗?”
“……”
闻悟望着彼此越拉越远的距离,沉默一下,含笑摇头,“不必。”
天驹一旦加速完成,便如同万马奔腾,无可阻挡。莫里茉莉使尽了力气挥鞭,却只也能眼睁睁看着它渐行渐远……,当到了大道尽头,她终于放弃了。马车缓缓减速,她丢掉马鞭站起来,双手合拢,长吸一口气,然后全部喊了出来,“喂——”
闻悟抬起头。
莫里茉莉闭上眼,使出了吃奶的气息,“谢——,谢——”
闻悟一怔,而后哑然失笑,抬起手,剑指在额边一划。
“保重。”
文武巡游至,栖仙楼曲起。
“……寒窗十年无人问,一朝中第天下知……”
“……不惧前路多崎歧,五洲何人不识君……”
“……莫道朝中道别难,红马明日复归还……”
“……望君此去多安康,焚香煮酒候归期……
“……且送,且行,且珍——,重——”
在一曲送别的戏唱中,在民众的注目下,巡游的车马行出午门,就此暂别兴都,随着即将衣锦还乡的文人武生们一并离去。
三年后见。
天驹一路疾奔,城门大开,畅通无阻。闻悟站在车厢的尾板上,望着兴都的城墙,心里默默地向某一个人念了一声。
“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哦。”
“嗯?”
“仙人终归是人,亦有牵挂,但修仙一途,最忌凡心冗重,若是执念太深,强行修炼也会事倍功半,难有所成。”玄离淡淡地道,“与其白白耗费心力,还不如索性随心而为。以你的资质,放在凡间,必定也可有一番大作为。”
“像大祭酒那样吗?”
“谁知道呢?或许比不上他,或许比他更好。”玄离放下书,喝了一口茶。
闻悟回到车内,“前辈,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说吧。”
“走上仙途,您可有曾后悔?”
“……”
玄离喝茶的动作一顿,而后缓缓放下手中茶杯。他转头望向车后,那急速往后退的大道,还有两侧白皑皑的田野。
闻悟坐下来,等待着答案。
半响后,玄离回过首来,表情略有些难言。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重复了一遍方才的一句话,“仙人,终究是人……”
闻悟默然了。从衣袖内拿出兴民给的令牌,手指在上面的纹路上抚过,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玄离看了一眼,“你知道这是何物吗?”
“不知。”
“虎符。”
“啊?”闻悟一怔。
“如果我没记错,大兴朝一共就四块虎符,分别对应四方军部。”玄离指指他手里的令牌,“你这块,应该是南军虎符。”
闻悟愣住了。
玄离叹道:“那太殿下能将它交给你,足以说明对你的信任。”
闻悟微微动容,不禁皱眉,“那,他将令牌给我,他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哦呵,难道你以为这令牌是拿来调动军队的?”
“难道不是?”
“废话,如果单靠这一张令牌就能调动军队,那这天下还不大乱。”玄离翻了个白眼。
“哦……”闻悟讪笑。
“你敢拿它去调兵,你信不信立马被人当场宰了?”玄离没好气地道:“这玩意,就是个象征作用,主要看在谁手里。”
闻悟的眉头皱紧了。
玄离瞟他一下,“恐怕,这位太殿是预料到前途凶险,所以才将虎符放在你这里寄管。”
闻悟沉默了,感觉手中的令牌突然异常沉重。
玄离又问:“怎么样?现在做决定,还来得及。”
闻悟却摇了摇头。
玄离略感意外,瞥他一眼。
闻悟望向视线尽头的兴都城,缓缓道,“前辈,我有一疑问,由来已久,望请指教。你曾说过,仙人不得干涉凡政的吧?”
“嗯。”
“那么,为何又要遣仙人常驻兴都?”闻悟问。
“仙人也有正邪之分,通天监的存在,可以震慑和惩戒一些心怀不轨的邪修,确保凡世的安稳。”玄离顺口就答道。
“那为何禁止凡人私自奉仙?”
“凡人愚钝,难以辨识真假。”
“宫内呢?”
闻悟又问。
玄离挑挑眉,却没有再回应,而是慢悠悠提起茶壶,重新添了一杯热茶。碧绿茶水‘咕咕’冒烟,升起一小缕袅袅白雾。
闻悟恭敬地双手虚接。
玄离放下茶壶,话风一转,没好气地道:“若是早个百八十年,有后辈敢这么跟我说话,我高低得给他两嘴巴子。”
“多谢前辈厚爱,晚辈感激不尽。”
“少来这套。”玄离一哼,而后又一叹,“唉,你既然能问出来,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晚辈不愿盲目揣测。”
“是不愿揣测,还是不想毁了心中的仙人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