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赤鹤化了一身更为粗糙的男儿姿态,有多粗糙呢?她印象中凶悍的男子面上都该有个刀疤,有着一把剃得不甚爽利的胡茬。虽说她眼中少了几许狠厉,但配上一套精干的短衣,粗粗看来,大可说她是城南武馆的也不为过。
打扮就绪,她如往常一样下到客栈一楼堂食早饭,行路带风,全然没注意到店家颇具深意的眼神。
那眼神望了望他出来的方向,又望了望这精壮的汉子。
欲言又止憋得实在难受。
昨夜进去的分明不是这一位。
这……
唉。
店家颇为害臊的拂了拂袖子,没再理这一茬。而赤鹤对此全然无觉,坐在桌面上喝粥喝得正十分受用。
身旁有人走近,一根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闲闲点着桌面,由她头顶传来一个客客气气的声音:
“敢问兄台,这旁座,可有人么?”
赤鹤愣了楞,这声音就是再变几个调调她也认得出来。面上倒很沉得住气,抬眼瞧了瞧顶上这双温润如水的眸子,咽了咽喉咙粗着嗓子道:
“咳咳!无人无人!不过老子喜欢一个人占一张桌,公子还是……”
“啊,那就好。”一席素衫极其自然且和顺的坐到她身畔,全然没听她后半段话,便从容的回首招呼店家道:“店家,麻烦清粥上在这里。”
牵肠挂肚的心上人就坐在自己身畔,赤鹤心头委实发虚。但她自信自己今日这障眼法是全没破绽,变得一脸好面相,所以底气也比昨日足些。又粗着嗓子恶狠狠道:
“你没长耳朵?!老子说老子喜欢一个人占一桌!”
云汀眉头微紧,心道几日不见你这能耐也是越长越肥了。
然面上仍是丝毫波澜也没有,甚至还流出一分歉意:“啊,那大概真是我耳朵不好……”话间一碗热腾腾的清粥已经很配合的端了上来,云汀望了望粥碗,又望了望身畔的刀疤汉子,无奈道:“你看,这粥既已都上了,兄台就暂且忍耐一回罢。”
话落再也不应声,只低头闷闷吃着自己的碗里的东西。
做贼心虚这个词发明的很好,由着越是心虚,赤鹤手头上的动作也就越重。
一碗粥在她手里被喝的叮啷作响,全无一点彬彬端正的风范——她想表现得太急切,疏忽了如此一来反倒演得夸张。
云汀瞟了她一眼,见她一嘴吃的乱七八糟,遂停下勺子,很自然的掏出一抹绢帕来,照着那张带着胡茬的嘴就擦过去。
掏帕子,擦嘴。他这一套动作做得委实自然,连赤鹤自己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直等到旁边桌子“啪——!”的一声碎裂声,她才如同被蜂蛰了一样猛然回过劲来。
赤鹤下意识的往旁边桌子看过去,却见人家满脸尽是惊愕显然是对他俩的举止是有些呆的。
毕竟,这是两个男人。
“不,不是……”赤鹤也不知道自己想辩驳什么。她觉得这些旁观者,肯定误会了。
却见那人讪笑着拾起地上的碎片,换了副宽容的姿态道:“哈,哈,手滑。手滑。”又见赤鹤还有些窘的看着自己,他又只手挡在嘴边,冲着赤鹤比了个口型:
我懂的。
赤鹤有些噎。
因她分明听见这个人与同桌耳语起来:
“其实我当真觉得断袖不是个事,这民风嘛,本该如此开放的……”
赤鹤悻悻的坐回来,抬着一副贞洁被坏的眼神望着云汀。
然这位当事人如若无事,十分专心的正继续低头喝粥。
喝得隐隐有几分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