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谢。”薛镇边走边说,“北地豪族众多,其中以六家最为声势浩大。他们自前朝起便在此经营,齐郡守是其一,天工巧背后的冯家也在其中,实则北地的百工行,背后都有冯家的影子。”
“常年在此?那他们与陈国也有联络?”李月娇问。
薛镇解释道:“昭、陈、郑三地本就为一朝之地,只因为天下乱了才裂为三国而已。且这六家世代居此,亲友遍布天下,又岂止是在陈国?”
“这样啊,”李月娇听懂了,“听起来是很厉害的六家人啊。”
薛镇看了她一眼,淡然道:“今年过年的时候,北地豪族在六大家的带领之下,献出了五十万亩的田地,而其中这六家就出了二十五万亩。”
李月娇惊得险些咬了舌头,侧头看着他:“这么多?”
薛镇继续道:“而这五十万亩地中,在我大昭境内的有二十三万亩,其中十万亩是在安化郡附近。”
李月娇险些没算明白账。
“另外的二十七万亩,难道是在……陈国?”她她觉得这献地献得太不可思议了。
“陈郑二国中皆有。”
“……”李月娇一时不知该怎么评论此事,好半天才道,“这是他们……认定天命归昭吧?”
薛镇笑了笑:“所以陛下免了他们十年的税赋,并允诺他们待天下一统时,会为他们封爵。”
李月娇这才觉得事情正常了一些,点头道:“原来是不亏本的买卖。所以世子这次带来的民户不是为了垦荒,而是为了耕种那些田亩。”
薛镇点点头:“是。”
李月娇又细琢磨了片刻这事情,仍觉得事有蹊跷:“既然是这样,世子又为何与他们交恶?难道那些地……是世子让他们吐出来的?”
薛镇摇摇头:“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将地吐出来,自然不是我一人之功;只是我去而复归,又带来了民户,让他们后面的盘算落空了而已。”
“什么盘算?”
“以次充好,用劣地、荒地,替换安化郡郊的那十万亩良田。”薛镇很耐心地解释着。
李月娇觉得事情的发展顺理成章了起来,恍然大悟道:“难怪他们会是那等态度。”
她说着,郑重其事地对薛镇道:“世子放心,我晓得厉害了,在安化郡行事的时候,我会避开他们的锋芒,只借天工巧扬名便好。”
“嗯。”
“天工巧背后的冯家,比齐家如何?”
“冯老太爷的小女儿,是齐郡守的嫡妻。”薛镇介绍道。
那就是方才那对齐家兄妹的母亲喽?
李月娇太阳穴一跳,揪着手帕低声嘟囔着:“……看来这借名,也不是很好借哦。”
她忽得和又没了信心似的,尽显小女儿之态。
薛镇在旁边听得分明,侧头见她垂着头,眉头拧在一起,认真想事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很有趣。
他忍不住想笑,只是笑容刚到嘴角,心底的旧事就跟着一起涌了上来,刺激得他的胃口像是被拧着倒了个个儿,立刻就要吐出来。
他脚下踉跄,第一次当着李月娇的面扶着墙,一阵干呕。
就像是上天在惩罚他这一路的轻松,以及那一瞬间的开怀似的。
偏偏他身边只有一个李月娇,外人眼中的世子夫人。
无论是云团和福年,还是更后面一些跟着的军士,都因为李月娇在他身侧,没有过来。
“世子!”李月娇吓了一跳,忙要去扶他。
“别碰我!”薛镇低吼一句。
李月娇的手僵在半空,无措地看着他:“世子,是病了吗?”
“我没事,一会儿就好。”薛镇刚一说话,胃疼不算,连心都跟着胃口搅在一起的不适,便又加了一句,“你别碰我就好。”
李月娇虽担心他,可听见这嫌弃的话,到底是生气的。
她收回了手:“既然如此,那小女还是先走了吧。”
说罢,她就要唤云团和福年回家去。
“到了,”薛镇强撑着站稳,指了指不远处小巷尽头的一家医馆,道。“医馆,到了。”
李月娇脚步顿住,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要去看看那位受伤的乞儿。
只是这次,她再次拉开了和薛镇的距离,不再同他交谈,只垂着头,迈步走向了那家名叫“安民堂”的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