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颔首。
“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老五担忧地看着她,却不敢违逆她的目光。
那目光太痛,他不敢再看第二眼。
云昭坐回桌旁,如同被抽取灵魂。
她以为砚书是因为京城的流言才离开,她以为当时他说的话只是托词骗她的。可原来不是,他们会如此亲密甚至不是他的一厢情愿,他们可以不惧流言蜚语只要相守。
五年前,是她耽误了他们?
何其可笑!
院子角落的树叶传来摩擦的声音。云昭猛地回头朝那边看过去,怒喝一声:“是谁!”
从阴影里走出来的人,穿着月白的衣服,像画里走出的谪仙。
云昭匆匆走过去行礼:“皇上圣安。”
她就要跪下去,皇帝却上前一把将她扯过去,亮黑的眸子盯着她:“告诉我,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皇上在臣身边安插了那么多眼线,臣还有什么事是皇上不知道的吗?”
他冷声嗤笑:“你的侯府像个铁桶一样。暗卫营的事,你就瞒了我这么多年不是吗?”
“既然皇上已经知道暗卫营,就应该也知道暗卫营的规矩。除了暗卫营里的人和皇上,没有人会知道暗卫营的存在。”
季醒言无法反驳。若非传位诏书附有一封信件,他至此时仍不会知道暗卫营的存在。
荣莱侯府这些武功高强的侍卫,所有人只当是荣莱侯的亲信,却原来是暗卫营浮于海面的冰山一角。
他叹息一声问:“你是什么时候加入暗卫营的?”
“九岁。”
“父皇让你进的?”
云昭摇头:“我爹曾是暗卫营的指挥使。自暗卫营创建起,这便是荣莱侯府的责任。”
皇帝放开了她,长舒一口气,盯着她问:“云昭,你还有什么事瞒我?”
“没有。”
“你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苦,枉我觉得自己做了太子能庇护你。真是可笑。”
“你于我,已助益良多。”
“真的吗?”他轻轻地笑,“我看你是嫌我累赘才是。”
“玉阳军余澄海将军,若非陛下,他怎么会全心全意护我?”
季醒言竟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你都知道。”
“陛下与我相护之意,云昭铭记。”
季醒言猛地将她抱入怀里,低声说:“阿昭,我护你从不是为了让你铭记。你远在边疆,我什么都帮不上,只求护你平安。阿昭,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云昭蓦地悲伤。她回抱住皇帝说:“于我重要的人,先生、陛下和云朵。如今……”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维持平静:“先生弃我而去,阿言,我的心都碎了。”
季醒言紧紧地抱住她瘦小的身子。他没有再责怪她的隐瞒欺骗。
骄傲坚韧的云昭,如此脆弱像个小孩子。他的心被紧紧揪起来,酸涩尖锐的疼痛令他无法呼吸。
“阿昭,会好的,都会好的。”
然后他又嘟嘟囔囔说了很多,大多是从前关于他们的回忆。云昭在这样的嗡嗡声中寻觅到一处安宁。
十七传回先生的消息,传了整整两个月。每一天云昭心里的期盼都被粉碎一点,直到她不得不承认,她再也不敢相问。
每一日他们都在一起,写字作画、巡查店铺、整理账目、郊游、赏花、攀山、看水。
那是她梦想的与他一起的日子。
如今却是他与别人在一起。
云昭将先生的院子锁了起来,那套她喜爱的婚服、婚帖、龙凤红烛,所有有关先生的东西,都锁在了那间院子。连同她的心与回忆。
“五叔,以后扬州的消息就不要再送来了。若没有旁的事,让十七还留在那。”
老五松了一口气,也许他的小主人终于放下了。
新皇登基,云昭晋为丞相,位列百官之首。自然而然也就忙了起来,省了许多功夫胡思乱想。
方景良也已经好些日子住在禁军统领府,连宫门都没出过。新皇初临,事情繁多,各方势力正蠢蠢欲动,他得时时刻刻盯着。实在腾不出空来请假休沐。
难得云朵在府空闲,见云昭的状态好了许多,她也渐渐放心。这才有工夫想起方景良,在厨房挑了几样点心,送到了永安门外。
他们有好些日子没见了,方景良想她想得紧。一出宫门便跑过去,露出灿烂的笑容。
“朵儿,你怎么来啦。”
云朵皱皱鼻子:“你不愿意我来?”
“怎么会!从陛下登基,我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当然想见你。”
云朵羞涩地低下头,把手里的食篮递给他:“我带了些点心,你留着吃。”
方景良接过来,傻笑:“朵儿你真好。”
云朵舔舔嘴唇,又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塞进他手里。
他低头展开掌心一看,是一个香囊。天水碧的颜色令人想到春日澄碧的湖水,上面绣着两朵花,难辨形态。
“我第一次绣,你要是不喜欢,还给我。”她伸手去捉,放景良迅速把手收到身后,笑眯眯地说:“朵儿送的,我都喜欢。”
云朵羞涩一笑,盯着自己的脚尖。
“你快回去吧,我也要回府了。”
“路上小心。”
“好。”云朵犹豫了一下说,“我明天再来给你送吃的。”
“明日我在这里等你。”
他们挥手道别。方景良看着她钻进马车。马车掉头离开,他这才反身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