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他瞪她。
云昭叹了口气:“阿言,这不合规矩。”
“我吃个鱼还要规矩?”
“我是说这样。”云昭抖了抖手,太子才看下来,只看一眼便转过身要继续走:“我乐意。”
云昭执拗地转着手腕把手抽出来。这回太子也站定了,回过身来郑重地看着她,脸色很冷,带着不悦:“云昭,怎么两年不见,你就和我这么生疏。我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你掉河里还是我给你捞起来的,你那个时候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
云昭一时无语,他的嘴却像上了弦:“你偷吃桂花糖被你先生打手板,我给你拿冰敷手你怎么不说不合规矩?你爬树掉下来我接你,你怎么不说不合规矩?现在你和我说不合规矩?去了一趟兵营脑子烧坏了吧?你少跟我这儿装大尾巴狼,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你现在装得再恭敬有礼,也还是那个小丫头。”
云昭被他一顿说得晕头转向,偏偏他还说得极快,她连句话都插不上。
“阿言,我们都长大了。就算你不让我守君臣之礼,可男女礼法不可废,若是被旁人看见……”
“看见又怎样?你知不知道除夕宴!”季醒言猛地截住话头,一双大眼睛瞪着她,云昭也疑惑地看着他,他气急败坏地说,“被你气死!气死算了。”
他气鼓鼓的样子,又很像小时候的季醒言。云昭笑起来,踮着脚摸摸他的头,跨过这么多年的时光,她仿佛又触碰到了月光下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却朝她笑得那样温暖的小孩。
“好啦,你别生气。”
话一出口,云昭的笑脸僵住,手也僵住了。季醒言也愣了一下,他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云昭连忙收回手,垂下头。
他们去吃了桂花鱼。桂花鱼很好吃,外酥里嫩,桂花芬芳而不腻,鱼鲜甘美。
吃过午饭云昭以府中还有宴席准备为由逃脱,太子看她的眼神很失望。
先生在歇午觉,云昭便没打扰他,到书房将巡营之事规划妥当。她虽不任朝职,不必上朝,但军中的事仍是本分。
临近傍晚她才去找先生。王砚书放下账本,抬头看她。
“先生可忙完了?咱们去吃鱼吧。”
“好。”
她挑了一身淡紫的裙子,和先生一起出门。云昭知道他不喜欢坐马车,他们便走着。
她喜欢和他一起走路,正值黄昏,往来的人很多,他们就这样融入市井百姓之中,普普通通的两个人,过着最普普通通的日子。只有这一刻云昭可以骗自己,她也可以有这样的生活。
黄昏的绚烂转瞬即逝,墨青色的夜裹挟而来。
他们并肩走着,云昭忽的想起一句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他们靠得这样近,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触碰到对方。
云昭指尖颤抖,不安地动了动,只要轻轻地挪一挪,便能勾到先生的手指。往常他们也会手牵手散步的。
可她只是用力地卷起手指,扼住那荒唐的念头。
“先生,开府大宴后,我便要去黎州巡营,先生可有打算?”
他扭头看她一眼,似是不解。
云昭扁扁嘴扯开话题:“去年在朔州,我曾见过一对母女,她们因战乱流离失所,那个小孩子才不过三岁,很乖巧。可染了重疾,尽管我将她接回府衙,请了大夫,可那个孩子还是没能熬过冬天。”
“后来那位夫人埋了女儿,在荒地自尽了。”
“先生,这世间战火纷飞,瞬息万变,人之所求不过过眼云烟,先生说对吗?”
“是人便有所求,七情六欲,即便如流云一瞬,也是人生在世的意义。”
云昭噗嗤一笑,惹来他注视。她笑道:“我当先生超尘脱俗,早就不看红尘俗事了。”
王砚书也笑了:“我既在俗世,如何能免俗。不过是多加束己。”
云昭看着他的笑脸,问:“先生,往去十二年,苦吗?”
他郑重地看过来,敛去笑意:“不苦。求仁得仁。”
“先生所求是什么?”
王砚书看了她一眼,还没有回答,已经到了千春楼。
云昭像饿死鬼一样点了一大桌子菜,先生微微蹙眉:“我们俩人吃不了这么多。”
“那就带回去给五叔吃。”
菜上齐全,香气飘逸。王砚书却没动筷子,他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又看看云昭,有些忧郁地开口问:“你是又要赶我走吗?”
云昭一惊,手里的筷子险些掉落。先生怎么会这么想!
“你方才问我,你离京后我有何打算,是不打算让我留在府里了?”他又扭头去看这一桌子珍馐美味……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云昭有点着急,她是来带先生吃鱼的,不是来给他送行的……
她还想着和他长长久久……怎么会赶他走?
王砚书见她不说话,默认了她的意思。他竟站了起来,给云昭吓得不等他开口便抓住他的手也站了起来,急急抢白道:“先生你误会了。我问你有何打算是不想留你自己在京里,我请你吃饭也不是送行,你自己舍不得吃那我不带你谁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