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海从外面匆匆进门,裹挟着一身风雪。季醒言正捏着棋子低眉深思,他一拱手道:“殿下,朝阳宫外风雪更急了。”
季醒言轻笑一声,眼睛仍盯着棋盘,似乎难以抉择该如何落子。
“要是阿昭在就好了,她陪我下棋总是很有意思。”季醒言的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的笑。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风雪夜,轻轻摇头:“她不在也好,这样的肮脏事,还是别让她见着。”
想罢,他朝胡三海招招手:“来,你陪我下一局。”
他们主仆二人于温暖的小室里对弈,气氛悠然。
朝阳宫外剧烈的风雪远没有波及到这里。
季予锦闻到一股炙烈刺鼻的味道,悠悠转醒。他在黑夜中看到火光点点。抬头便看到皇帝的寝殿——乾坤殿——前层层级级的台阶。
扶着他的黑衣人撤开手,季予锦还不能明白眼前的景象。救他出天牢的人这是要弑君谋反不成?
他想大呼住手,嗓子发紧一声也发不出来。
黑衣人与禁军厮杀,鲜红的血溅落纯洁的雪里,于黑夜中掩埋阴谋。
国舅带人平乱,黑衣人以摧枯拉朽之势溃败。
季予锦掉头想跑,被国舅的长刀架在了脖子上。曹溪打开乾坤殿的门,皇帝披着衣服出现在门口。
他冷漠地看着被押过来的儿子。
季予锦的脸色白的像雪,赤红的双眸像血,开口便哀求:“父皇,儿臣冤枉。”
皇帝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逆子!”
隔日清晨,风雪渐歇,冬日一抹残阳无辜的露出层云。
季醒言端了一杯热茶站在廊下。他的眉眼似乎也染上了雪,令人生寒。
胡三海悄悄出现在他身后,轻声说:“主子,七皇子已经去了,曹公公亲自去送的。”
“嗯。”
他随手将茶杯放进胡三海手里,凝着外面的雪地。他想起云昭,她喜欢下雪,穿着一身红衣像雪里的精灵。
“贵妃呢?”
“贵妃被幽禁冷宫。”
他轻笑一声,比外面的雪还冷:“让人给三哥送个好消息吧。”
隔了一会儿胡三海回来,手里捧着一封信。喜滋滋地说:“主子,南境来信了。”
季醒言几乎是扑上来拿走他手里的信,激动地打开。寥寥数笔:朔州余一城未归,风寒雪重,战事少歇。归期未定,诸事皆安,勿念。
他嘟囔了句:“狼心狗肺的丫头。”说罢又笑起来,小心翼翼的将这封信放进书架的盒子里。里面还有几张同样的纸。
转头,季醒言对胡三海吩咐:“告诉南境的人,照顾好阿昭。”
“是。”
一城未归,他盘算着阿昭夏天也许就能回来了。看来他的动作也要再快一些,他要阿昭无忧无虑地留在邯郸。
虽是过年,荣莱侯府里仍是冷冷清清。王砚书一大早去京城几家贵府拜年,送上礼物,又谈了些世俗家常,回府已经快到晌午。
他下了马车,小支给他撑伞。老五等在门口,看见他走上来递上一封信:“小主人来信了。”
王砚书接过来,眉目柔和:“辛苦了。”
他回到房间,脱下潮湿的外袍,这才坐下来展开信。信封里有信,还有一个小布包。
云昭絮絮叨叨地写了很多。玉阳关下了雪她很开心,除夕没能一起过她又很难过。她说起南境的风物人情,谈及军中几位将军是如何有趣,多是快乐的事,关于战场硝烟未提只字片语。
王砚书慢悠悠地看完,将三页纸整理好,又重头读了一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素来温润柔和的脸上跳跃着真实的欢喜。
前线苦战,云昭的来信并不多。他总是记挂着她的安危,也不知道小姑娘是不是瘦了。她定是受了很多苦。
这样一想,又觉得心头酸涩。可再看她潇洒的字迹,那一抹酸涩汇成柔软的一片清波,在心中泛滥。
他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捧土,来自南境。
王砚书捏起一撮土,细细揉搓,沙粒细小柔和,带着淡淡的潮湿的味道。
皇后玉坤宫。
季醒言步履匆匆地走进来,朝皇后一拜:“拜见母后,母后玉体安康。”
“好孩子,快坐吧。”皇后俏丽的眉眼仍有旧时的风华,她带笑意,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坐下来,轻叹一声:“七哥赐死,贵妃幽闭冷宫,也算是为四哥报仇了。”
皇后咬牙切齿,怒不可遏:“他们一对贱人母子,害我儿性命,本宫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季醒言面露悲戚,神色郁郁:“只可惜儿臣力弱,不能帮母后为四哥报仇。”
见他如此,皇后柔软了几分,却有些瞧不上他:“你平日只是养花弄鱼,也怪不得你。不过现在承儿不在了,你也要为母后分忧,不要日日闲耍。”
“儿臣实在不能和四哥相比。四哥文武双全,儿臣何能比之万一。”
皇后看着他不争气的样子,再想想自己的儿子,悲从中来,她叹了口气:“行了,你日后要多努力些。这次多亏哥哥早早盯着这竖子,你明日去府上拜谢,要虚心求教。”
季醒言站起身,拱手弯腰而拜:“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他的声音谦和温润,逛袖遮盖下的一张脸冷淡又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