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云昭反身回来,探头要问卦,季醒言拉着她便走。
“哎,你别拉我呀,我还没听解卦呢。”
“大师说了,你脸大皮厚,能活个九十九。”
如是,季醒言被她打了一顿。
这一卦成了过眼云烟。季醒言并不将此谶言放在心上,他信天命由己。
云昭在太傅座下受教半年多,俨然成为太傅最喜爱的弟子,也因此,十四岁的少女在太傅家中,认识了诸多朝臣。
承平二十四年,南方涝灾严重。四皇子被委任前往南境赈灾。
青山绿水,山间雅亭一座。亭子里两个人,桌上一套茶具,旁边小炉煮着水。坐着的男子动作行云流水,氤氲茶香从他指下传出来。
季醒言捏着杯子抿了一口茶汤,眯起眼睛享受。
“四哥走了?”
“是,四殿下今晨离京的。”
他挑眉淡笑。季醒言承袭了淑妃的好容貌,瓜子脸,丹凤眼,飞眉如云,面颊削瘦,高鼻梁,薄嘴唇,气质优雅。
他的嘴角挑着一抹笑:“四哥这趟要是功德圆满的回来,位子只怕还要升一升。有人要着急了。”
他眉目寡淡无情,七皇子却没这么淡定了。
季予锦摔碎了手里的茶杯,瓷器四分五裂,吓得陪侍的太监连忙跪下。
“功德圆满?”他英俊的眉眼变得扭曲,“我便叫他回不来!”
涝灾引起难民涌向邯郸,邯郸城纷纷传言是大楚国运不济,皇帝失德,上苍施惩。皇帝开了国库赈灾,可还是有一波又一波的难民涌向京城。
荣莱侯府在城外设了粥棚,搭建了好几个难民营。
云昭头一次见到如此景象,心中怅然久久未平息。
那天邯郸也下了雨,淅淅沥沥的。王砚书才从城外回来,衣衫尽湿。这些日子他为了难民的事忙忙碌碌,云昭已经好几日没见着他的身影。
“先生!”她就站在廊下,朝他挥挥手。
他掸了掸身上的水,仓促地走过来。
“今日未进宫?”
“太傅被陛下叫去议事,我便先回来了。”她看着王砚书一身青衣被打染成深色,微微蹙眉,“先生快去换身衣服,小心生病。”
王砚书看着她微微一笑说:“昭儿长大了。”
莫名的她心跳快了几下。
他们坐在廊下,看着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打在青翠的树叶上,滑落到花瓣里,最后压不住枝头落进泥土里了无踪迹。
“先生,如今坊间皆传言天降大灾,是陛下失德,先生认否?”
他站起身,负手而立。
王砚书说:“天灾,乃天所为,不可控也。皇上操德,未有损失。政清人和,上下通达。旱涝,乃天灾,诽言,为人祸。内忧外患,终苦百姓罢了。”
云昭看着他的侧脸,他清瘦坚毅的面容令她动容。她虽未深涉朝局,但也明白,朝中臣子诸多,能及得上王砚书的才华与抱负的,寥寥无几。
“先生,你该做官。”她的心头涌起一抹酸涩。
王砚书回过头来看她。少女的脸庞如芙蓉盛开一般娇艳。
“先生可后悔入侯府?”
他摇摇头,又露出往常云淡风轻的笑容:“太师于我有恩……”
“若没有恩情呢?”云昭站了起来。她忽然发现,她与先生,已不如从前那般需要抬头仰视。先生仍旧是身姿挺拔,长身玉立,可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孩童。
王砚书静了很久。廊外雨打芭蕉,她受不住这份沉默,低头咬唇,竟那样不争气地想要流泪。
她低声有些嘲弄:“若没有恩情,云昭哪里识得先生。”
她这样的语气,让王砚书觉得陌生。他心里一瑟,想要反驳,却被老五打断。
他冒雨而来,行色匆匆。“小主人,出事了。”
云昭回过头去,蹙眉看着他。
“四殿下失足落入闽江,死了。”
“怎么回事?”她急切地走过去,低声问,“陛下知道了吗?”
“还没有。”
他们的背影走远,王砚书还看着他们的方向。
他知道云昭有事情瞒着他。比如老五。她不说,他选择不问。却开始担心她。
她还是个孩子,却要深陷漩涡,于心何忍。
他想起方才云昭的语气,那么失落,令人心酸。
若没有恩情,云昭哪里识得先生。
若没有恩情……王砚书看向雨幕,嘴唇紧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