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五月,辽东宁远城。
兵部右侍郎、辽东巡抚袁崇焕站在关楼之上,朝着北方极目远眺,心中一片焦愁。
数日前接到探马来报,后金奴酋皇太极尽起八旗精锐度过辽河,再度进犯大明,一路狂推猛进,已经逼近了二百里外的锦州城。
接到军报后,袁崇焕心中又惊又恨,万不料后金竟然在此时出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目前锦州、塔山、大凌河三城只有锦州一城已经修缮完毕,其余二城还在修筑当中,如今堡垒未固,敌人已经兵临城下,杀了自己一个措施不及,这让他始料不及,大为震惊;恨的是奴酋皇太极竟然不依常法,竟在两国“款议”之时遽然出兵,置之前双方你来我往商议的诸般“约定”于不顾,将他从头彻尾地愚弄了一回。
如今己方工事未固,敌人已经长驱直入,当时他心中就方寸大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但冷静下来之后,袁崇焕立即将此万分紧急之军情以快马火速上报京师,并迅速做出应对部署:山海关总兵满桂移驻前屯,三屯营总兵孙祖寿移驻山海关;锦州防务托付于巡察修筑三城的平辽总兵赵率教,以副将左辅、朱梅佐之;至于本部关宁军则驻守宁远,相机行事。
一番部署之后,各路兵马已经进驻信地,只待他再次下令而动。就在昨夜,山关海总兵满桂按捺不住求战之心,带着麾下一万兵马直趋宁远城,竟当面向他要求率先出战,在他的劝诫之下暂时忍住了性子,将大军驻扎于西门外。
袁崇焕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目光再次望向远处的茫茫山野,此时已至初夏时分,天气愈渐炎热,河道内河水弥涨,以往后金从来不在这个季节出兵,大多数都选在了河水结冰的冬季或栗麦成熟的秋季,如今皇太极竟然选在这个时节出兵,他就不相信后金军能够坚持得了多久。
而且皇太极此次之所以仓促出兵,很大的一个原因可能就是因为辽东饥荒,后金急缺粮食,所以才打算再次到辽左来抢掠一番,以解眼下燃眉之急。既如此的话,那么后金军更不可能长久作战,只不过是抱着和以往一样抢掠一番就撤的意图,迟早要退回到三岔河以东去。
想到这里,袁崇焕心中稍稍笃定,脸上又慢慢恢复了平日里不动如山、沉稳坚毅的模样。
“袁大人!”一声喊叫把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他扭头一看,对他说话的正是监军内臣刘应坤。
袁崇焕微微皱眉,道:“何事?”在他沉思之际是没人敢打扰他的,刘应坤在此时来见,必然有重要事情禀告。
刘应坤小心翼翼道:“朝廷新近任命的辽东经略孙大人一行已经抵达宁远城外,大人您看是否出城迎接?”
“孙越陵?”袁崇焕从鼻孔中轻轻哼了一声,道,“让兵备副使毕自肃代我前去就行,就说本部院军务繁忙,无瑕出迎。”
刘应坤应命一声,转身去了。
袁崇焕左掌提起,在墙垛上重重拍了一记,然后才慢慢转身,沿着城墙石阶而下。
这个孙越陵他早就有所耳闻了,其人巡按西南、巡察东南的事迹在大明朝堂上传的沸沸扬扬,更有人将其以天子帝师孙承宗相提并论。天启六年的时候,听说此人号召江南士林发动民变对抗魏公公,后又入主京师暗中挑动魏党两派互相争斗并从中获取渔人之利,再次重回朝廷担任一部重臣,只是没想到这次竟然被任命为辽东经略,跑到他的地头上来了。
袁崇焕带着一众亲信策马回衙,脑中不断思索着这一切事态的前因后果。
本来在辽东一带朝廷派共出了三位重臣督理,其一便是辽东经略王之臣,第二人是蓟辽总督阎鸣泰,第三人就是他这个新提任的辽东巡抚。阎鸣泰常驻关内密云,只有王之臣和他同驻关外,虽说阎鸣泰和王之臣同属阉党,但在二人之间他还是和阎鸣泰走的更近。
就因为阎鸣泰与他同声共气,一致排挤经略王之臣,好不容易才把王之臣赶回了朝廷,整个关外如今可说是他袁崇焕一抚独大,无人敢逆,朝廷也屡有罢经略不设之意,没想到却凭空冒出来一个孙越陵,这简直就是荒天下之大谬,让他忍无可忍。
袁崇焕心中清楚,这一定是王之臣在背后搞鬼,故意如此来寒碜他,让他难堪,否则朝廷不会突然任命孙越陵为辽东经略,取代了原来的王之臣之位。不过这又如何,如今辽东各镇各道都是他的人,他坚信别说是区区孙越陵,就算是当今阁臣来了也一样要向他俯首问策,按他的规划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