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近江南,天气转好,似乎连空气也变得湿润起来。
北方虽然还在下雪,但淮安却是初冬景色,冬阳照在人身上倍感温暖,只有瑟瑟长风从运河两岸吹过,提醒着人们严寒的即将到来。
三艘大船在淮安补给之后,继续扬帆南下,过了高邮、扬州后,抵达镇江码头。
孙越陵看着忙忙碌碌的镇江码头,心中感概万千。当年他就是从这里起航入海,开始了人生的另一段旅程,如今绕了一个大圈,再次回到了当初的起点。
要是从镇江往西再过百里的话,就是他的“家乡”南京了。不由想起当年南京的种种,从闻香会手中逃离,在镇江码头被丁梦瑶所伤,直到加入白石山城的商队,他才学会了一身的武艺,改变了自己对于整个大明时局的看法。
如今丁梦瑶已死,闻香会败亡,只剩沐宛仍旧委身于阉党,并处处与他作对。
想到这,他就一阵心痛。
“大人,只怕还需数日,我们便要到达杭州了,到时候再沿海路南下,很快便可以抵达福建。”韩弱水的声音在旁响起,将他拉回了现实之中。
孙越陵回头一看,见韩弱水和东方胜平站在身后,对着他们点了点头,道:“跟着我远离京师,奔赴他乡,真是辛苦你们了。”
东方胜平笑道:“大人这是说哪里话,如果没有大人,我们恐怕早就被花旗社给害惨了,能够追随大人,是我们的荣幸。”
韩弱水也笑着点头。
孙越陵道:“你们太抬举我了,其实我跟你们一样,都是穷苦出身。但既然上天让我们聚在一起,我们就不能辜负上天赐予的机会,一定要紧紧团结起来,将为祸大明的鬼魅魍魉彻底扫除干净。”
东方胜平道:“大人说的是,有大人来带领我们,我相信总有一日,我们能够杀回京师,让阉党授。”他如此一说,可见他心中是多么希望能够再次回到京师,重振关心堂当日声威。
孙越陵道:“胜平你是北京人吧,你的名字取得很好,我一直想问有什么出处,可是又觉得有点唐突……”
东方胜平答道:“大人,我的名字是父亲取的,所谓不胜则平,意为不败,所以我就叫做东方胜平。”
孙越陵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你的父亲想必一定很有才,否则不会给你取这么一个十分拉风的名字,我觉得你还是叫东方不败更有威势!”
东方胜平尴尬道:“大人说笑了。”
韩弱水一指西边,突然说道:“大人,长江上游就是你的家乡应天府,我们要不要去看上一看?”
孙越陵叹息一声,道:“算了吧,那里虽然是我的家乡,却也是我的伤心之地,如非必要,我看还是不回去了。”
韩弱水沉默一阵,道:“听说大人以前在南京曾被金陵会迫害过?”
孙越陵点头道:“不错,我以前是和金陵会有过冲突,但都是一些小事,现在看来已经算不得什么。”
韩弱水道:“大人胸襟开阔,令人佩服。”随即话题一转,道,“不知大人可否知道,金陵会在整个江南一带,是东林人的强大后盾;而江南一带,正是东林党的大本营所在。”
孙越陵早就听闻过此事,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整个江南就是东林党的大本营,江南的许多官宦子弟都是东林人。”
韩弱水又道:“自从东林大败,党魁被逐,厉老远游后,现在东林的重心又从京师转移到了江南,许多东林人在江南结交朋党,聚众讲学,互为声援,大有企图东山再起之意……”
孙越陵听他话里有话,道:“你的意思是?”
韩弱水将目光从逐渐远去的镇江码头收回,郑重道:“东林后继之辈中,阁老最为重视的就是你和钱谦益,如今钱谦益回到江南,那些东林后进势必争相倚附,钱谦益也可趁此机会号召东林诸人,成为东林真正意义上的党……”说到这,又沉默下来,不再说了下去。
孙越陵心中一惊,看来还是韩弱水想得更远更深,他虽然想到了此点,但没有引起足够重视。韩弱水说的没错,如今东林大佬们纷纷隐退,东林群龙无,钱谦益极有可能在此情况下以江南文坛领袖的身份号召诸人,一举成为东林新的党魁。
当然,钱谦益成为东林党魁也未尝不妥,只是他若要改变大明的未来走势,改造整个东林党,势必将会阻力重重,起码也要先过了钱谦益和江南仕林这一关,除非他不打算将来有所作为,而是继续随波逐流。
倘若真要那样,恐怕他就不能完成对叶向高的承诺,更谈不上对大明天下施行新的政策,彻底改变世人对东林的印象,搞不好还会演变成如星和叶向高般互为争斗掣肘,在内耗中不断沉沦下去,就算有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举措也将难以施行。
想到这,他就一阵头痛。钱谦益本来就是江南文人领袖,在江南一带根基深厚,岂是他这个伪造的身份可以比之?况且,他这一次是去福建赴任的,又怎能留在江南,对那些东林中的后进们施加影响?
想了半天,他终于叹息一声,道:“算了吧,我有任命在身,怎能私自停留江南不去?钱谦益要是喜欢折腾,就让他去折腾好了,这东林党魁的虚名,要不要都无所谓。”
见他如此说,两人都不再说话,唯有暗自叹息。
船只航加快,运河两岸树木飞向后掠去,天空变得阴霾起来,冰冷的雨水随着呼啸而过的寒风刮下,打在了他们的脸上,竟然让他们感到有些寒冷。
江南还没有下雪,不过看此情形,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恐怕很快就要来临。
三艘船只沿着江南运河继续往南行驶,过了常州后,天空终于下起雪来,雪势不大,零零星星,夹杂着寒风细雨,运河上下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叶向高披着鹤氅,立在船,眺望着前方远处。可是天色如此昏暗,视线哪能极远,所见不过是灰蒙蒙一片。傲沧海立在他身后,陪着他站着,一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