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营门,遥遥可见远处连绵高耸的青山,无数兵士正在前方一大片空地上操练阵法,练习枪技,尘土飞扬,喊声震天。
空地前面搭起了一个高高的木台,几名将领就站在木台之上,看着眼前兵士们阵法的变幻和开阖,还有一名手中拿着各种颜色令旗的旗官正在打着旗语,指挥着下面阵型的变幻。
这些演练的兵士手中都拿着白杆枪,保持着阵型,时而挺枪前刺,时而挥枪抡扫,看上去极具章法。更为独特的是,这些白杆兵忽而结成一个又一个的方圆阵,忽而又结成紧密的锋矢阵,队形变幻之际丝毫不乱,给人一种迅干练的感觉。
来到高台之下,秦民屏对着孙越陵说道:“大人,你在此稍等,待我先去通报秦总兵。”
孙越陵道:“不急,等秦总兵演练完军阵通报也不迟。”听他出此说,秦民屏停下了登台的脚步,陪着他一起站着,看着眼前的滚滚如雷的变幻枪阵。
高台之上的几员将领显然也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枪阵的演练,竟然没有现他们已经来到了高台之畔。过了小半个时辰后,演练方才结束,随着旗令官打出了最后收阵的旗语,那些白杆兵们纷纷收枪而立,高喊一声“杀”,数千人同时喊出,登时声如震雷,响彻整个兵营。放眼望去,无数杆雪白的长枪彷如排列整齐的密林一般,映衬着这些兵士们坚毅的脸庞,整个队伍看上去沉稳如山,深不可测。
“真是一支精兵。”孙越陵不禁在心中暗暗喝了一声彩。
在秦民屏的通报下,孙越陵终于在木台之上见到了当朝天启帝钦赐的二品诰命夫人、都督佥事、石柱总兵官秦良玉。
秦良玉头戴雪樱盔,身着锁子甲,脚蹬牛皮靴,双肩披着一袭大红色的披风,看上去威风凛凛、气势非凡。她已经人过中年,常年的戎马生涯让她看上去显得有些沧桑,但从眉目之间,仍然依稀可见她当年英武秀丽模样,尤其是她那端正脸庞上一双神采奕奕的大眼,更是让人觉得威不可侵。
秦良玉上下打量了一番孙越陵,双拳一抱,一把清亮的声音传入耳中:“石柱总兵秦良玉见过巡按大人。”
眼前的秦良玉威仪过人,气度卓,站在孙越陵跟前,居然比他还要高出了一点,孙越陵生出了一种虚幻般不真实的感觉,一时之间竟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后世之中被无数人赞颂传唱的民族女英雄,名满当世的巾帼女将秦良玉,果真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么?
秦良玉身后两名年轻将领见他不说话,不禁有些愠怒,秦良玉是享受当朝二品待遇的石柱总兵官,且年纪比孙越陵这个巡按大上许多,孙越陵身为巡按,不先行向秦良玉行礼倒也罢了,可如今秦良玉对他行礼,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简直就是目中无人。
秦良玉微微皱起了眉头,再次对着他说道:“巡按大人,石柱总兵秦良玉拜见。”
孙越陵尚未回过神来,犹自不可置信般说道:“你就是秦良玉么……终于见到你了……太不可思议了……”
这一句话十分突兀,一点都不符合官场上的规矩,秦良玉心中登时有些不悦,但又不好作出来,只是淡淡说着场面话,道:“秦某只是川东一介土官,还望巡按大人多多教诲。”
在当世之人看来,秦良玉是威震一方的巾帼英雄。可是在当时,其实她的影响力还远远没有那么大。她是石柱宣抚使马千乘的妻子,在丈夫死后承袭夫位,成为了石柱宣抚使。石柱宣抚使是土官,是当地夷人的领袖,在某种意义上,这些夷人领袖并不被当时的汉人官员所看重。
大明朝自洪武皇帝朱元璋建朝以来,对这些四川的夷民向来就保持着高压态势,为官四川的汉人官员一向看不起这些夷人官员,将他们看作野蛮愚昧的化外之人。这些夷人土司治理地方,也要得到明廷的许可,只有得到朝廷颁下的诏书和印玺后,才有权利管理一方。
正因为如此,一些汉人官员往往藉此来要挟土司,勒索财物,倘若土司们不应允的话,汉人官员就拖延表奏朝廷的时期,迟迟不给土司颁下诏命,让其不能顺利成为一方的管理者。而且,土司们的地位十分低下,往往要看汉人官员脸色行事,一旦不从就没好果子吃。好比洪武朝时,贵州水西的彝人领袖奢香夫人仅仅因为对贵州都指挥同知马晔有所怨言,就被马晔抓至贵阳,命人脱去其衣裳,用长鞭鞭打其背部。
此时,就连威名震天下的秦良玉,也不能免此厄运――她的丈夫马千乘是怎么死的?就是因为得罪了朝廷派到四川开矿的矿使,被投入大狱活活折磨而死。所以,纵然孙越陵此时在她面前有所失仪,她也只装作不知,一揭而过。
毕竟孙越陵是上差,是朝廷中的文官,这身份的分量可着实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