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繁华的金陵这几日宛若四城,人人都闭户不出,街上稀稀拉拉几个人,连说话声音都小了许多。秋寒将至,这府里被一种压抑的气氛笼罩着,仿佛每个角落里都有人在窃窃私语,转头望去,却一人也无。
若宁王进了金陵,那风向又会如何?
四少爷若活,那萧府可能会再上一层楼。四少爷若死,那萧府也就到了尽头了。
萧府的未来,都系在萧锦琪一人身上。
而开战三天,萧锦琪一丝消息也无,人人只道是凶多吉少。
沈菊年敏感地发现,不独外面的达官贵人,便是萧府之中,几房太太爷们也都在往自家屋里搬金银,大件的事物都折成了现银,做出一副逃亡的姿态,这些事二奶奶可能心里有数,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大难临头各自飞,也是人之常情。
沈菊年回了戴家,不日萧府便又来了人,却是瑞娘。
“菊年,你去劝劝七小姐吧。”瑞娘急得团团转,看着沈菊年不紧不慢地揉着面粉,不禁有些来气。“三奶奶不冷不热地说些混账话,七小姐气得要出城去找四少爷!”
沈菊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道:“七小姐是个明白人,断然不会做糊涂事。”
“唉,你是没看到那阵仗,她差点一脚踢飞了三奶奶!”瑞娘摇头叹气,“也只有你才劝得住她!”
“高看我了。”沈菊年垂着眼帘,波澜不兴,“七小姐聪明绝顶,缓下来一想就明白了,四少爷不会出事的。”
“什么?”瑞娘一愣,“四少爷不是被宁王的军队扣住了?”
“四少爷岂是如此简单的人物?”沈菊年淡淡一笑,“即便是,宁王也不是。萧府可以说是金陵第一大家,金陵商户,十家里有七家姓萧。宁王攻入金陵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改朝换代,朝廷换血,但城中生活还得继续。宁王对金陵了如指掌,自然知道萧家一倒,金陵便要断伙。四少爷是二爷的亲生子,杀了四少爷,等于判了萧家死刑。宁王要稳定民心,恢复金陵秩序,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开杀戒的。四少爷不会出事的。”
瑞娘只是普通妇道人家,听得最多的也就是宅门里那些长短,沈菊年一番话听得她有些发懵,却莫名觉得安心。
“七小姐是个明白人,想明白之后,就不会做多余的事了。”沈菊年点到即止,心想萧娉婷不过是情绪激动,她聪明有余,但过于冲动,受不得激。四少爷比她清醒得多,怎么可能会让自己陷于险地。
瑞娘回了萧府,将沈菊年一番话结结巴巴地转述了一遍,萧娉婷听着,眼里的怒火缓缓压了下来。
“如今城外兵荒马乱,如果宁王对四哥没有杀心,宁王军中反而是一个安全所在。”萧娉婷沉吟道,忽地眼睛一亮,“不对!四哥不是被宁王扣下的,而是自己送上门的!”
瑞娘怔了怔,“四少爷这么傻?”
萧娉婷斜了她一眼,似嘲笑她的话:“如今城外兵荒马乱,除却宁王大军,还有不少打着各种旗号行凶的江湖人士。四哥从济南带回来的药材,少说也值万两白银,那些人怎么可能不眼馋。那些江湖人士没有宁王的大局观,杀人越货,做完一票就跑。与其人财两失,不如弃财保命,将这些药材赠与宁王,一来解其燃眉之急,二来趁机与宁王交好,表明忠心,三来借宁王军保护,也可保全自身性命!对,如果我是四哥,就会这么做!”
萧娉婷眼睛发亮,明艳动人。
瑞娘也不太理解萧娉婷的话,但如今看来,果真如沈菊年所说,不会再做傻事了。瑞娘松了一口气,也露出了笑脸,蓦地对沈菊年生出一丝敬意。难怪四少爷和七小姐疼她,果然是琉璃心肝,都摸清了主子的心思了。
沈菊年若知道她的想法,只怕也会淡淡一笑。
人心远比她想象的更难以捉摸,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当利益发生冲突时,还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若早一点明白,不存希望,大概也就不会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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