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营寨中除了巡逻卫兵,已无白昼嘻笑声。正当他返回营帐之际,不远处见灯火通明,一时兴起,悄然走去,靠至帐篷旁偷听。
里头传来季氏姐妹声音,莺声燕语,令人悦耳。与她们相识数日,容貌上虽无太大区别,但声音却有差异。季冬梅声线柔和,温婉典雅,季夏荷声线甜美,清脆如铃,两者虽风格迥异,均令人倾心。
凌胤云仔细聆听,听闻季夏荷轻笑一声,道:“凌爷真好骗,我们姐妹俩,装装柔弱模样,就惹他怜爱,甚至不惜得罪乐平君。”
季冬梅道:“那还不是我演技好,他才会上当吗?他还真以为立了几个功,我们姐妹便将他当成英雄,愿意献身于他。若非干爹要求,我们才不肯屈就。”
季夏荷附和道:“就是说呀,干爹也不知怎么了,竟要我们去讨好他。要不是看在干爹面子上,就是拿把刀子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愿意。”
季冬梅道:“唉,他毕竟是总兵,手握兵权,还有些价值。若能早日骗他加入白将军麾下,那我们亦能解脱了。”
帐外的凌胤云听闻这些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冲入,将她们各赏两大巴掌,使她们不敢再说话。不过,他转念一想,虽这几人骗他,但关于太子和乐平君害他一事,千真万确,方胥委实帮了他。不看僧面亦看佛面,想起方胥,凌胤云勉强抑住情绪。
凌胤云稍作缓息,故意在外踱步,弄出声响,令她们注意到。旋即,他故作镇定掀开帘布,走了进来。
季氏姐妹见着他,笑靥如花,轻挪玉步,迎了过来。季冬梅柔声道:“凌爷,你终于回来了,我们等你就寝呢!”
凌胤云瞧她温顺模样,若方才未在帐外偷听,现在怕是喜不自胜,将两人拥抱在怀中了吧?他暗自叹口气,旋又摆出正容,道:“今日,你们表现很好,乐平君已受惩罚,短期间内,暂且不会打你们主意了。”
季夏荷甜甜一笑道:“这都是托了凌爷的福。”
凌胤云故意别过眼神道:“此事因我而起,实属委屈你们了。倘若你们两人继续跟在我身旁,终有一日,必遭横祸。明日,我便会告知白子岚此事,他会派人接你们走。”
季夏荷惊道:“凌爷为何要赶我们走?”凌胤云见她可怜模样,稍作心软,旋又想起方才之事,叹了口气,道:“总之,此事已定了。”为免面对她们,他打算倒头就睡,避开言语。便在这时,季冬梅拉住了他,轻声道:“凌爷,若你要让我们两人离开,我们不反对。只是,有件事想问凌爷。”
凌胤云问道:“有什么事?”
季冬梅媚笑道:“凌爷,不知你可知晓皮影戏?这是一种利用影子,搭配声音的一种技艺。”
凌胤云正想问说,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倏忽间,他心念一闪,发觉了什么。凌胤云瞪大眼睛,瞧着季冬梅,只见她拂起袖子,掩嘴一笑。凌胤云恍然道:“你们早知我在外头了?”此言甫出,两姐妹哑然失笑。季冬梅道:“凌爷,你身板端正,气宇轩昂,即便看着剪影,亦能认出来。”
凌胤云道:“那你们方才所言,均是骗我?”
季冬梅俏脸一红,抿唇道:“常言道,君子行得正,坐得直,不欺屋漏。若凌爷不偷听,何来上当之由?”
凌胤云感到又好气又好笑,看着两人可爱模样,直摇着头,拿她们没辄。季夏荷露出笑容,道:“若凌爷不快,我们姐妹任凭处置。”这般绝色美女,说出这话,教哪个男人能不心动。
季冬梅喜孜孜道:“凌爷,让我们服侍你好吗?”
凌胤云笑道:“罢了,你若在唇上涂毒,我岂非死得冤枉了。”季冬梅见他翻起旧帐,又窘又喜,横他一眼。此时,凌胤云忽地道:“对了,你方才中了春药,身子还好吧?”
季冬梅道:“劳烦凌爷费心了,不成大碍。我下药之前,已有斟酌。再者,方才御医替我开了药方子,确认无事,才肯让我回帐。”
凌胤云道:“你可真把我吓坏了。”
季冬梅瞧凌胤云一脸担忧,关心她安危,不禁芳心窃喜,面泛酡红。她嫣然一笑道:“让凌爷受惊了。”
凌胤云默然半晌,见她安然无恙,顿时放下心来,可想起方胥诈死一事,旋又慨然不已。
翌日,凌胤云前往广场,众将士坐在篝火旁用膳。霜过天晴,地上雪消,却融不了人心畏寒,周围一片肃然之气,教人噤声。
凌胤云稍作询问,才知方胥遭害一事,早已传遍整个营寨。虽他官位不高,但死于营寨外不远处,以致人心惶惶,不寒而栗。不光如此,因他之死,滇成王下令,彻查周围,昼警暮巡,若有怠慢情事,拖至广场立斩无赦,引以为戒。
严廷看见凌胤云,从前方走来。凌胤云心下一惊,知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打声招呼。他想起初见严廷,被他责问,若非方胥解围,当下真不知所措。
原以为会被刁难,孰料严廷瞧他一眼,竟露出哀叹之色,道:“方胥之死,你无须介怀,人均有命,长短取决于上天。”
凌胤云为之一怔,道:“凌某明白。”
严廷轻叹口气,道:“话虽如此,人人俱知,方胥之死与你有关,若非那两女被你带走,乐平君也不会迁怒于他。可追根究柢,你不过是想救她们,害人者终究是乐平君,你也不该担此罪。”
凌胤云大感诧异,没料到他毫不避讳,对乐平君所作所为,大吐怨言。他皱起眉道:“严将军言之过早,尚未查定,怎能说是乐平君?”
严廷泛起微笑,道:“好,你说得不错。你尚且年轻,这般谨慎委实正确。我已老了,若乐平君挟怨报复,大不了这条老命赔他。”
凌胤云慌张道:“严将军乃中流砥柱,怎能轻易言死?”
严廷长吁一口气,面色忽沉,肃容道:“方胥与我交情甚好,他看人一向很准,你是个好男儿,不该命丧于此。若你仍对他有愧,好好活下去,便是对他的报答了。你如今身为总兵,肩负抵御外敌之责,至关重要,切勿因小人妒忌,搞得身败名裂。”
凌胤云心中一凛,道:“严将军一席话,凌某定当长记于心。”
严廷拍了拍他肩,道:“好,你记得便好。返回雪泉关,替我向袁阔天打声招呼,我很久没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