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瓦尼大概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向亚历山大求援,这从他派来的使者脸上那阴沉却又不得不故意带着些许婉转的笑脸上就可以看出来。
乔瓦尼的使者是他身边的一个近侍,在之前亚历山大几次拜访乔瓦尼的时候曾经见过他。
那时候的这个人总是好像不经意的露出傲慢,那种一脸把亚历山大当成趋炎附势试图抱乔瓦尼大腿的身上,几乎是从并不掩饰的。
但是现在他走进主厅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从阴沉到瞬间变得讨好,然后又变得阴沉起来是那么快,以至这种丰富的变化很容易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马戏团里学过小丑的表演。
之所以会有这么多的变化,是因为当他向亚历山大旁边那位主教大人行过礼后听说了这位主教的大名。
托尼・罗维雷,虽然之前已经从主人那里知道蒙蒂纳的主教是罗维雷家的人,不过现在亲眼看到这位主教和亚历山大在一起的,使者心里还是立刻冒出了各种猜测。
“大人,我奉了我的主人命令来给您送信。”近侍很小心的说,他低下头时双眼悄悄的看向那位罗维雷家的主教,尽管知道的不可能的发现什么,但是他还是试图从主教脸上看出点什么。
至于看到之后怎么样,这个近侍自己也不知道。
信是乔瓦尼亲笔写的,当打开看了几眼后,亚历山大心里就不由暗自摇头。
当奥拉尔之战开始后,乔瓦尼并没有迅速支援米兰人和亚历山大的行为显然是隐瞒不住的,正因为这样,当卡尔吉诺终于和乔瓦尼会合后,他们之间一点都没有胜利会师的喜悦,相反双方的冷漠和相互猜忌甚至都有些懒得掩饰了。
卡尔吉诺把自己的军队安置在距离教廷军大约1法里不到并不太远的地方,但是却又保持着一段距离,从这个安排就可以看出他对乔瓦尼的不信任,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皮蒂留诺就是利用这段看似并不宽大的空隙,突然对联军发起了一次意想不到的进攻。
皮蒂留诺是个很谨慎的人,这从他在福尔诺沃战役中对法国人的决定就可以看出来,即便是在占据很大优势之后,皮蒂留诺也没有让人对法军展开太大的进攻,相反还因为军队的损失立刻下令撤军。
所以谁都没有想到威尼斯人会突然一反常态的做出那种大胆决定,以至到联军发现威尼斯的一支军队居然从教廷军与热那亚人之间的空隙穿插过去,进而迅速占领了教廷军身后一座通往奇莫内山路的小镇后,乔瓦尼才愕然察觉到,自己似乎有被敌人切断退路的危险。
这一切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乔瓦尼甚至还没有从对奥拉尔之战的嫉妒中清醒过来,而卡尔吉诺还在为曾经在乔瓦尼面前的得意洋洋回味无穷的时候,战局却发生了让他们大吃一惊的变化。
对乔瓦尼来说,被截断后路的痛苦要比猜想得到的损失大得多。
这是因为之前曾经试图借着皮蒂留诺分兵攻打热那亚人而截断威尼斯人退路的决定,让他为了行军的顺利而把所有补给留在了那个小镇上,如今他要为自己的这个决定尝到苦果了。
被抢走了几乎所有的补给,还被截断了推回罗马的退路,乔瓦尼感觉到了危险,与此同时卡尔吉诺的军队却向皮蒂留诺发动了进攻,可是让联军感到失望的是,那个威尼斯人在一朝得手之后却选择了消极避战。
皮蒂留诺让自己好好的躲在雷亚罗的城里,甚至哪怕是卡尔吉诺故意把自己军队的辎重队派出去,在距雷亚罗不远的地方晃来晃去都没有上当出击。
这让卡尔吉诺同样有些懊恼,他当然不是要帮助乔瓦尼,而是想着趁机再像在奥拉尔那样占上一次便宜,可很显然皮蒂留诺要比他的米兰同伴狡猾的多,当听说自己的军队不但按照计划截断了乔瓦尼的退路,还意外的截获了他几乎全部的补给后,皮蒂留诺果断下达了避免与敌人发生任何战斗的命令
“大人,我的主人在等待您的支援,我希望能向您讲述一下现在我的主人面临的局面。”
近侍紧张的说,他望着一直在默不作声看信的亚历山大,心里很焦急,他还记得来之前乔瓦尼对他的吩咐,当他听乔瓦尼说要不惜一切手段寻求到亚历山大帮助时,近侍隐约猜到了他话里的含义。
不过这个“一切手段”现在看来显然并不适合当着那位主教的面的说,所以近侍只能寄希望于亚历山大能给他单独见面的机会。
“伯爵看来你现在很忙,那么我就不再打扰了,”托尼老爷很识趣,他主动站起来告辞,当亚历山大与他一起走到门口时,主教忽然回身放低声音说“伯爵我知道你对我的侄女肯定是很忠诚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你也去寻找另外一份爱情,我相信巴伦娣不会因为这个而对你不满,甚至哪怕这份爱情并不被教义允许,譬如一个波西米亚女人,可我想巴伦娣也还是能接受的。所以永远不要忘了你是罗维雷家的人。”
说完主教轻轻说了声“上帝保佑”,然后转身离去。
看着那位托尼老爷的背影,亚历山大很想追上去揪住他狠抽几个耳光。
如果这话罗维雷家是几个月前对他说,亚历山大一定会一边感激不尽的与巴伦娣订婚,一边想方设法哪怕是用上些手段也要把索菲娅留下来,可现在这些话只能让亚历山大觉得罗维雷家的人还真是现实得不但让人瞠目结舌,甚至有些讨厌。
回到厅里,亚历山大就看到了正来回踱步的近侍,看着那个人急匆匆迎上来,亚历山大向他摆摆手,示意他跟着自己穿过主厅,来到两扇紧闭的房门前。
“我给你的时间不多,因为我这里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亚历山大缓缓的说,看到近侍脸上焦急欲语的神色,他又继续说“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我就必须首先要为我的领地的安全考虑,我想你和你的主人都知道维斯尼人都蒙蒂纳的野心,身为蒙蒂纳伯爵我的首要责任就是保护这里不受到侵犯。”
“是的大人,我的主人当然清楚您的责任所在,不过……”
近侍先是应了一句,然后看看走廊,尽管两边都是空荡荡的,但是他依旧暗示接下来的话题不太适合在这里说。
亚历山大无奈的看着近侍,他几乎已经知道这个人接下来要用什么借口催促自己出兵,想想在这个原本应该消息闭塞的时代里流言这个东西却能那么快的到处流传,亚历山大不禁觉得有些人还真是都闲得很。
果然,刚刚关上房门,那个近侍几乎来不及对房间里那令人惊叹的景象发出感慨,就亟不可待说:“大人,作为卢克雷齐娅小姐最亲密的朋友,难道您不觉得帮助她的的兄弟完全是理所当然的吗,要知道您几乎也已经是波吉亚家的人了,而帮助家人始终是波吉亚家的传统。”
是呀,坑自己家人也是波吉亚家的传统,而且还是专门坑女婿。
亚历山大很想这么说,不过一想到卢克雷齐娅那张美丽的面孔和抱着她时那令人心醉的感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看到亚历山大似乎陷入了沉默,近侍心里暗暗高兴,他知道自己的话似乎已经打动了这位年轻伯爵,在一边暗叹卢克雷齐娅魅力的同时,近侍觉得必须趁热打铁的说动这个显然已经被卢克雷齐娅迷住的家伙。
“大人,公爵与您是很好的朋友,以前是将来也是,他一定会愿意看到你们的友谊变得更近一步,而您也需要公爵的帮助不是吗,”近侍小心的鼓动着“我想您已经知道教皇陛下正在为卢克雷齐娅小姐寻找一段新的婚姻,他已经派凯撒在做这件事了,而陛下似乎很中意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索,您一定知道他是那不勒斯前国王阿方索的儿子,所以我想您同样需要来自波吉亚家里的支持。”
亚历山大默不作声的看着近侍,过了一会后他忽然点点头。
“好了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到了,你现在可以去吃点东西,然后找张床休息一下,那之后我会再让人找你的。”
近侍愣了下,不过还是按捺住要继续说什么的冲动鞠躬行礼,到了这时他才来得及看上一眼这个房间。
然后他就险些被眼前一幕惊住。
房间很大,或者说干脆就是个硕大的大厅,拱形的穹顶上与四周落地的柱子直接通连下来,让整个房间看上去就好像个高大的圆顶塔楼,每根柱子之间都会有一扇略微狭长高耸的窗户,倾斜的窗台如同滑坡一样让窗户看上去显得凌厉森然。
原本这种典型古代诺曼式样的建筑方式应该让房间显得空旷寂寥,但是那些拥堵塞高大的书架却让整个房间似乎又变得似乎很充实。
特别是有石柱支撑起来的穹顶上那一幅幅惟妙惟肖的天顶画,更是让近侍看的如醉如痴。
“现在我想你应该理解我为什么要把保护我的领地视为最重要的了,”亚历山大和近侍站在一起抬头看着房顶上的那些画作“知道这都是谁的杰作吗?”
“我听说过,好像其中有乌格里诺和梅里的大作,那都是将近200多年前的了,”近侍小声说“很多人都说过蒙蒂纳城堡里的这些杰作,不过现在看来真是……”
近侍不由自主的感叹着,最后只能用“奇迹”这样并不太合适的词汇形容内心里的震动。
“很多人啊,”亚历山大微微一笑,他就知道惦记蒙蒂纳的人应该不少,不过现在看来他之前还是有些“过于乐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