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根下的富贵赌坊,屋顶的横梁下吊着几盏煤油灯,昏暗的灯光映得赌徒们的脸色苍白无力,仿佛好好的一个人罩上了一层灰灰的薄纱。于是,那一双双盯着骰子的眼睛就显得格外的大,仿佛什么都挡不住他们渴望赢钱的决心一般。
在这片褪了色的人群里,衣着光鲜的夏八哥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比如大庄家宏景,就拉着一张黑瘦的脸,平时很有气势的狮子鼻,这会儿两个鼻孔张得大大的,好似这赌坊里的空气不够用似的。
宏景深吸了一口气,鼻翼轻轻地翕动了两下,一对三角眼再一次阴阴地瞥向旁边桌子上的夏八哥,心里暗想:“荣字桌已经输了多少了?一百两?二百两?这是来砸场子了,哼!马六去叫人怎么还没过来。”
路贤看着大哥的眼色,装作寻常赌徒的样子走过来,瞧了瞧那少年,白白净净的容长脸,两道剑眉,一双丹凤眼,歪着头看人的时候,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神情。那少年似乎瞧见路贤和宏景在看他,丹凤眼一眯,菱角样的红唇轻轻地嘬起。路贤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心里莫名有些害怕,偏又像有东西在勾魂一样,让他忍不住又看过去。
这时,一个大黑胖子走到那锦衣少年的身边,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那少年的肩头:“小八,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啊。”
被叫做小八的夏八哥皱着眉头:“陈大哥,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八哥。小八小八的,都没了气势了。”
陈鹏哈哈一笑,朗声叫道:“庄家。庄家!庄家死哪儿去了。”
本来皱着眉头思量的宏景一口气堵在胸口,这会儿要是再不站出来,以后就别想出来混了。
陈鹏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眼:“听说你挺厉害呀!”说着将身边的一个烂赌鬼一推,脚一勾,那赌徒屁股下的椅子就被他勾到自己身边,陈鹏大大咧咧的坐下来:“你这么牛,过来跟我兄弟赌一把。”
宏景不卑不亢地走过来:“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既然两位爷瞧的起我,那咱们就交个朋友。”
八哥将手里的马吊一推:“少t废话。”说着拍出一张契纸来:“小爷今儿个就跟你赌这个。”
宏景凑过去瞧了那契纸一眼,心里一凛:“钟鼎悦海大酒楼。这是前些日子新开的酒楼,也是他们老大孙铮的地盘,听说那里有个小哥儿讲的好故事,生意好的不得了。连带着他们抽头都多了几两银子。听老大的口气,正想找个由头抢下来。”宏景心念飞转,尴尬地笑了笑:“真是,你瞧…”
话音未落,陈鹏一个大耳刮子糊在他脸上:“老子来赌钱,瞧个屁呀,瞧。”
宏景一张脸涨得通红,心里骂着:“马六这孙子。死哪儿去了。”好在平常就在赌坊巡场的几个兄弟拥了过来,宏景一拍桌子两只眼睛瞪得血红。
八哥仿佛没看见。将手里的骰子往桌子上一扔:“陈大哥,你别把这赌坊砸坏了,以后还要来玩呢。你们能不能赌呀,不赌就算你认输了,快点,快点!明儿个还有事儿呢!”
宏景气得眯着眼睛瞧着那骰子,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去把赌坊的契纸拿来,还要加上十个耳光。”说着抬手指了指陈鹏。
马六正往南街口狂奔:“这都戌时了,怎么这里还有摆摊呢。”正想着,脚下一绊,人就扑向那货摊上了。
“你眼睛瞎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壮男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马六火气蹭地窜了上来:“滚开,别挡了爷的路。”话音刚落,一只扁担带着风声扫在他的腿上,疼得马六嗷地一声,跌在地上。马六也是老江湖了,不用问,今儿这是着了人的道了,忙抱着头滚到墙根。
耳边就有人嗤笑道:“他倒精怪。”
马六也看不清人,只知道那扁担,棍子噼里啪啦打下来,疼得他满地打滚,等他缓过劲儿来,人都走光了。马六在地上拱了好几次,都没站起来,两条腿都疼的要命,马六心想:“要是让老子知道是谁干的,绝饶不了他。”带着走江湖的人狠劲,硬是爬到了孙铮的家门口。
只是,孙铮这会儿也不在家,留在家里的弟兄说,他们都去了西街。
西街的小巷子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赌坊里,庄家兀自口沫四溅地诉说着:“进来就赌了一个时辰,赌什么都赢,骰子,马吊,叶子牌,双陆都玩过了。就是斗鸡,斗蟋蟀,他没有,可是不论哪家的上场,他都能赌赢。还拆了咱们的机关,那些赌棍瞧见机关都气疯了,就把咱们这场子给砸了。那会儿太乱了,他们就趁机抢了契纸。”
孙铮长着一张刀条脸,脸上有道蜈蚣一样的伤疤,让他看起有些凶神恶煞的。孙铮心里暗想:“今儿这事儿邪门了,西街的另一个赌坊也被端了,这群人看来是专门跟我过不去。这个钟鼎悦海大酒楼,前些日子也去收过钱,东家是个小孩,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正想着,又有兄弟跑过来:“南城根儿那边也过来人求救了,宏景的场子也被人挑了。”
孙铮再镇定,这会儿也变了颜色:“宏景那里是个大场子,平常人手就挺多的。”孙铮握了握手里的棍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去南城另外几个暗赌局去看看?”
还没等他们到地方,就有人回来:“大哥,我们这边几个暗坊全被砸了,机关也被人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