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像是突然被雷击中一般,身体猛地一颤,向后仰去,眼中即刻滚下热泪,靠扶着门框才缓缓稳住身体。
她声音颤抖,道:“春桃,你起来,这事不是你的错。我已经失了一个妹子,不能再叫你受伤。我们……我们都是一起长大……你,你不可教自己受伤,知道吗?以后不能再这样动不动磕自己头了……给我看看……给姐姐看看……”
风吹起周围落叶,一如吹散一段根本不可能找回的亲情。
“世道不济,叫我……叫我……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啊……”
世道如此,为他人过错而烦恼只会平添伤悲罢了。
顾漪笙默默看着,心中却在合计怎么劝这位长姐向前看,于是拿出柳迎春的血书,轻言细语安慰道:“柳大娘子,我这里有令妹生前交付的血书一封,给您看,兴许能让您有所宽慰吧。”
柳家大娘子这才从黯然伤神中抽回身来,连连向顾漪笙赔笑赔不是,道:“一时光顾着伤心,竟然怠慢了贵客,让诸位见笑了,请屋子里面坐吧……瞧瞧我,这站在大门口哭成何体统……”
然而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断断续续地往脸颊上淌。
柳大娘子房中的陈设依旧节俭,西侧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尊佛像,北侧是一些软椅小榻,南侧放着一张几子,上置文房四宝并其他公务用具,更有很多佛经,东侧隔着一幅素净淡雅的挂帘,上绘荷花图,内里想必就是卧房了。
柳大娘子声音哽咽,缓缓念出血书中的内容——
“血泪相和恨长流,指尖万点愁思休。十八年来音信杳,莫忘家中痴心人。彩楼高屏凤冠华,为君抛却亲人去。高门诰命终不见,与君寒窑拜花堂。割袍明志征西凉,妾望薛郎几成石。干柴斗米难寻觅,怎过寒窑春冬夏。榆钱柿糠马齿苋,难咽入喉十八年。只道今生难相见,却闻你尚在人间,。你若忘了结发妻,休书一封莫迟疑。迎春情深如草贱,请君莫负好年华。”
这血书的内容与前世差距并不甚大,只是写得更有文采些,还是一样的经历、一样悲戚。
“敢问柳大娘子,这薛郎是为何人?”顾漪笙缓缓问道。
柳大娘子将血书捂在胸口,痛不欲生,听到“薛郎”,表情更是发狠,道:“此子乃是一个假仁假义、不知羞耻之徒,身为区区乞儿,竟在大街之上公然勾搭贵女,骗走一大笔钱之后本要作罢,奈何我家的痴心三妹妹非要嫁他。他卸磨杀驴,娶了之后就不管了。自己一人去那西凉逍遥快活,如今应该是官袍加身,该是那宠臣吧。我素来不关心这些,只可怜我那三妹妹……”
顾漪笙忙忙问道:“此人可名为薛平贵?”
柳大娘子似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似的,道;“一个乞儿,怎么可能会有名字?倒是确实听三妹妹叫她薛郎。或许是日后改得名字吧。”
“我有一事相问,听闻妹妹你三日之后就要行加封定襄公主之礼,好与那西凉王般配,可否带我一见?我定要拜见一番,好看那人渣的去处在何处!定要叫他尝尝我三妹所受苦的千万倍!”
此番言论正如顾漪笙心中所想,若是柳大娘子能作证这西凉王薛平贵已有妻子,却还想迎娶大尧贵女,别的不说,但是这肆意隐瞒之过失,就足以叫圣上不虞,娶她的计划就能够搁置,相想必危机也能够解除。
于是顾漪笙欣然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