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烧的再大一点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啊?”
御膳房后面有一个酒坊,苏临川蹲在酒翁后面等着备菜的宫人都出去,才寻了个罐子打了满满一壶,塞到朝泠手里游连忘返道“这还不算好地方?”
“你不是太行山修仙的道长吗?你们仙门的人都像你这样吗?”
“当然。”苏临川微微一笑,将头凑到酒翁前闻了闻“不是。”
“那你还喝?”朝泠也跟着闻了闻,她第一次闻到烈酒的味道,酒精味刺鼻熏得她头昏脑涨。“小心毁了仙根,看你怎么得道。”
“得道?你看我这样还有机会得道吗?”他舀了一勺小心翼翼地灌进瓶子里“我最好的下场就是输给大哥,他送我一道白绫将我赐死。”
朝泠寒了寒,忍不住问“那最坏呢?”
“最坏啊。”苏临川露出一口白牙“荣登帝位,然后将我身边的一一送走。”
自从二皇子去世后,皇后将从小在太行山修行的苏临川急召回京,从此严加看管,将他作为储君培养,日益叮嘱其看紧苏九黎的太子之位。
他心中清楚,二人终有一日会为了那个位置都得你死我活。
“这山下,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够喝酒了。”他将勺中的烈酒倒进嘴里,半晌摇了摇头,这酒不好有些苦了。
朝泠按住他的手,接过打酒的勺子,颇有几分梁山好汉的义薄云天,“我陪你喝。”
“哈哈哈,林晚柒,你居然能够在这里陪我喝酒,等我大哥知道,肯定打折我的腿。我完了,林晚柒,我完了。”
朝泠打了个饱嗝,看着说话颠三倒四的苏临川。
谁能想到,整天抱着酒坛子的苏临川,实际上却是一个战五渣。她都还没怎么样,苏临川就已经喝得口不择言了,他死死抱着朝泠,如同溺水的人抱着最后一块浮木。
“大哥,放过我吧,这天下都给你,送我回太行山吧,再不练习我前些年吃得苦都白费了。”
朝泠心道,修仙有什么好,凤都少君现在就落魄的在这里和他喝酒,这就是勤奋修仙的下场。
“你不懂,大哥很可怕的。”苏临川将她按回座位上,哭哭啼啼“我从小就怕他,他和他母妃一样吓人冷冰冰的。”
***
宫宴之上九黎冷眼看着面前的酒杯。
凌河迟轩举起酒杯,朗声道“这是我们漠北的酒,醇香浓烈,特意带来给陛下品尝。”
大宴之上觥筹交错,唯有九黎面前的那杯酒没用动,他指尖划过酒杯的边缘,酒水随着轻微的工作滑出波纹。他的杯子很不一样,乍看同样的花纹,同样的制式,触手方知它与其他杯子,并非出自同一官窑。
御膳房不可能出这么大的纰漏。
九黎暗地里绷紧了神经,歌舞升平的大殿上,他抬眸与凌河迟轩恰好对视。目光与空中交错,享乐之中劈开一角,暗流涌动。
“陛下,漠北得一能工巧匠,善笔墨丹青。微臣心怀向往,特请其作画一副请陛下一同品鉴。”凌河迟轩放下酒杯,挥手命令随行拿出一个檀木盒子。
盒子精致小巧,其中放着一副卷轴,看着不大,画轴的雕刻下足了功夫,让人对画产生了无尽的遐想。
究竟是怎样的一副旷世奇作,能够配得上这样的装裱。
凌河迟轩双手呈上卷轴,又掌事太监接过传至圣上面前。卷轴徐徐展开,九黎在桌案下握紧了拳头。
就听着大殿上扑通一声,紧接着掌事太监细着嗓子“有刺客。”
一旁试菜的小太监掐着喉咙,弓着脊背跪倒在地,血从他口中涌出,他不断地抽搐着,形貌骇人。
禁卫军迅速包围了太和殿,小太监面前还放着一盏没有传上去的菜,瓷盘上插了银针,肉眼可见的变成一片灰黑色。
皇帝面前的饭菜,连同着刚刚呈上去的画卷被禁卫军一并封存。
大殿之上落针可闻,九黎捻这酒杯,指腹摩挲着粗糙的颗粒质感,一道目光如刀一样冲到他面前。他置若罔闻,安静地等待着父皇的号令。
送往内廷的食物都是经过多层查验,旁人不得进身,何况呈给九五之尊的东西。御膳房到尚食局到内廷,过了掌事公公再到皇帝面前。期间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九十,硬生生着九十都没查出来的毒,就这么出现在宫宴上。
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掌事公公赵文玉跪在皇帝面前,他心知此刻任何话都是没用的,他的脑袋就捏在万岁爷手里,生死一瞬全凭他发落。
可他既能够做到这个位置,经历过得生死不少,皇帝一刻没有发话,便是在观察周围的态度,也就留着他审时度势,揣度心意。
太和殿之上,文武百官,后宫女眷。都在等着一个说话的人,就连太后都沉默的捻这佛珠神色肃然。
有人站了出来,九黎撂袍跪在大殿正中,他一贯带着低眉顺眼的皮囊,声音缓了三缓,那模样又恐惧又悲切“儿臣惶恐,向父皇谢罪。”
承文帝未动,他静默地审视着这个孩子,他虽跪着,背脊坚挺胸有成竹。他绷着脸,不怒自威“太子何罪?”
九黎将酒杯取过,再次跪下“请父皇明察。”
他话不说满,等着承文帝先言,将所有的决断都交由承文帝发落。
掌事太监赵文玉趁机起身,将酒杯交由太医细细查验后,附耳到承文帝面前“酒中有毒。”
一个非宫中所制的酒杯,一盏藏毒的烈酒。
苏九黎此举无论真假,已经将奉酒的漠北、宫中的尚食局、烧制瓷器的官窑,都卷入这场无妄之争中。
他暗自抬眼,窥探承文帝的表情。肃穆的大殿上,这个唯一俯跪与前的人,就是唯一一个抬着头的人。
烧吧,这场火,烧的再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