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传的公公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还是忍不住借着错身的功夫偷偷扔下一句“太子殿下回去吧,此事已成定局。”
他置若罔闻,眼瞳迎着养心殿的烛火亮了又灭。
那二十七条罪状洋洋洒洒传遍了整个京城,其中真真假假苏九黎不得而知,只他每每想起,都觉得自己也是刽子手其中的一员。
“漠北十万大军定会凯旋。”真是一句笑话。
而苏九黎殿前之言,被有心人抄去,用以解坊间为林家所报的不平。
“是太子殿前谏言,这样的储君过将亡也。”
朝泠暗暗攥紧了拳头,她看得清楚,皇帝一面想要收回林家兵权,即便最后不成也能以此废掉苏九黎。
随后林家满门抄斩。
苏九黎心灰意冷,将那封没有得到回应的军报扔入了护城河,自己决心离开皇城,哪怕终将赴死。
这就是那封留存与莫凛之手,暂转被朝泠得知的军报。
林清平死前,曾三封急报调兵,一封被白瑜窃走,哄骗胶州富商,另一封压在皇城不得回应,苏九黎亲手沉江,还有一封辗转到达许彦书手中,却为时已晚。
三封军报,写近了这混乱不堪的朝堂。
朝泠作为林晚柒一世,从未绕开那场祸事。而她唯一一次亲眼所见林家满门抄斩,却是在苏九黎的梦魇中被反复播放。那天的血染红了长街,围观的百姓唾骂着这些曾经为她们誓死守卫山河的将领。
林家祠堂上八十二盏长明灯,为了一句忠君风骨,永远熄灭了。
“苏九黎,你醒醒,这些只是你的梦,都过去了,苏九黎都过去了。”朝泠抱住在暗夜里痛苦嘶吼的九黎,“你看看我,我是林晚柒,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啊。”
“他们都死了,因为我。”九黎蹙着泪,“因为我与父皇说林家军会胜,父皇没有派援军去,是我......”
“他们说,是我一心向着漠北,因我身上留着漠北的血,因我这张脸,一双眼睛,和我母妃一模一样。这个皇城没有可以容纳我的位置,他们将我放在储君之位上,让所有的长矛指向我,让所有人来杀我。”
“殿下,我在。”朝泠抚摸着九黎的长发“殿下,我在的,我是您的臣,我会永远站在您这边的,我会为您成就千秋.......”
这句谎话朝泠对他说了太多遍,多到她自己都信以为真。
她不断地鼓励自己继续说下去,她本就是要做他的臣子的,她没有说谎,她就是要帮助他的,只不过后来.......
罢了。
朝泠扶起九黎,半扛着失魂落魄的他,见他拖出血流成河的午门。
***
此刻的梦魇之外的太子府,灯火通明。
一个下人被推搡着扔到院中,太子府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苏九黎昏迷多日,程宇又刚刚受刑。现在一个能够问话的人都没有。
皇后亲在来了太子府,她看着周围很是嫌弃地捂住口鼻,对着旁边的嬷嬷点头。嬷嬷立刻会意,宣读懿旨“奉太后之名,带太子府林晚柒训话。”
裕亲王府失火后,经过多方调查终于得到了可靠的线索,有人曾在那天夜里看到林晚柒骑马到东市的铁匠铺里取了一把长剑。
正好能够对应上白瑜死后尸体旁边的那一把。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太后怀疑林晚柒发现了什么东西,抢在顺天府前下了懿旨,要将林晚柒带走。
“母后。”僵持之下,九黎从卧房中出来,面色苍白额头还有细密的汗珠,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声音低沉“我府上没有叫林晚柒的人。”
“荒唐。”皇后提高了声调,可还是维持威严,不与九黎废话,直接挥手让卫兵进府去搜。
九黎如今是孤家寡人一个,不得任何一方的支持,唯一能用的只有母妃留下的一支不为人知的暗卫,轻易不会使用。
他无法拦住皇后,也没有任何理由拦住她。
卫兵像是一根长矛,扫荡了整个太子府。将所有侍女一一带到核对,“报告皇后娘娘,却是没有这个人。”
“母后,儿臣说过没有,若您还不信,就请将儿臣带入昭狱问上一问,十八班兵刃下来,儿臣肯定就什么都找了。”九黎弯了弯嘴角,像一只乖巧柔顺的兔子。
“苏九黎,你将人藏到哪里去了?”
“整个太子府都是父皇所赐,母后要看儿臣自然不拦,只是儿臣大病初愈,母后请自便吧。”
他如同太子府降临的圣光,却无人在意其眼底的一抹阴霾。
卧房的枕头下面垫着一株灵草,和一张字条。
“将这草药服下,梦魇自能解除,只是还要小心下咒之人。最后,我走了,勿念。等我凯旋,请为我林家沉冤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