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她就在这里吹了这个哨子。
也因此确定了,白瑜见过这第二封军报。
朝泠听完头皮发麻,白瑜为了边防军的兵权杀死林清平,废去林晚柒武功,将她带入裕亲王府,这一切都顺理成章,还算在朝泠接受的范围内。
勾结漠北,只为了杀人吗?
林晚柒攥紧手中的长剑,骨节用力的发白,她冲着白瑜笑了笑“你只需回答我是与不是,你今天若说不是,我便信了,你敢吗?对着这柄剑起誓。”
这柄剑也曾映着两幅容颜,那时他们都还不曾想过下一次相见,会是这样的场景。
白瑜年幼时得镇国公教诲,可他体弱一直不得剑法真谛,渐渐被比自己小很多的林晚柒超过。他那时年轻气盛,弃了长剑与太后哭闹了一场,被送回了皇宫。
夜里林晚柒翻了太后的墙门,背着这把剑来见白瑜。她质问白瑜,既然不愿意学又为何要花重金打这柄剑。
白瑜无言,那是恰逢他风寒,被林晚柒一击,热气攻心,咳出了两滴血,把林晚柒吓得嚎啕大哭。后来她就如做错了什么大事一样,每日对白瑜言听计从,生怕他活不长。
而那柄剑渐渐废弃,直到林晚柒出征前,他寻了那柄剑与城墙之上问她,想要留她。
林晚柒披甲环胄,一袭红衣笑得肆意“待我林家军平定漠北,妾身便回为大人铸剑。”
二人的故事从一句谎言而起,到一局权谋而止。
白瑜看着那柄剑,时过境迁,他与林晚柒真真假假都刻在那些锈迹里。他眼神闪动,那声朝朝,你认错了,还没说出口。
就觉得,胸口一凉,长剑已经贯穿了他的胸膛。
他忘了,林晚柒是从平宁关战场上爬回来的,见过了魑魅魍魉,再不会被半句柔情打动。
“林家,功高盖主,天下只知小林将军骁勇善战,林家女将巾帼须眉。陛下,恨其久已。林朝朝,入我裕亲王府,已经是我能为你挣得的最好的命了。”
那长剑又往白瑜身上刺了一步,林晚柒的手腕贴着白瑜的胸口,狠厉决绝。
她伤口崩开,分不清此刻的血是谁的。视线翻转,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对着空中招了招手,释然地笑了起来。
朝泠知道这是在叫她。
“我娘说天上的神仙最是慈悲,会为我这个亡灵收拾烂摊子的。”
朝泠附身过去,沉默了一下,问道“是谁和你娘说得,你也心疼心疼神仙吧。”
刚刚那一剑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分不出半分让这个沙场女将再站起来。“少君?他们是这么叫你的吗?”
“我叫朝泠。”
“啊哈,好巧,我亲近的人都叫我朝朝。这是我们前世的缘分吗?”
朝泠苦笑“我没有前世的,也没有来生,你不一样,私自离开忘川,是会流落人间变成厉鬼的。”
“厉鬼就厉鬼吧。”林晚柒的手仍旧压着剑柄,她紧张地时候会下意识的摩挲“我知道我已经死过一次了,神明要我献祭我的肉身,以求我林家沉冤昭雪。”
“可我还是想再见他一眼,看看我这一生荒唐,最后险些把命交到了个什么人手里?”
人人都觉得林晚柒是一个出色的将军,巾帼女将。
却无人知晓其另一面,儿女情长,她用尽了所有的时间去证明白瑜是可信可托付之人,又花了从人世到奈何桥的徐徐岁月,去想清楚期间种种。
或许她哥哥林清平站在忘川河畔也曾想到过,那唯一能可以救平宁关百姓的军报,会成为白瑜勾结漠北的最后一个信物。
林晚柒的身子越来越轻,她感觉自己也漂浮在上空,有一个红衣女子眉目浓艳,轻轻唤了换她“走吧,我送你去奈何桥。”
她在朝泠面前跪下,魂魄不会流泪,也感觉不到悲痛,她木然却执拗的不想要离开,亦如忘川河的每一个鬼魂。
“我想求少君最后一件事。”她叩头道“我愿献祭肉身,哪怕形神俱灭,不入轮回,只求少君以我之身,为林家沉冤昭雪。”
天地已经先朝泠一步要收走这具破败的灵魂,林晚柒化作淡淡星光在一片虚无中消散殆尽。
以后再也不会有忽然出现的记忆攻占这具躯壳,也不会有流连于忘川河畔的红衣女将。
只有镌刻如朝泠神魂的中的一道桎梏,她以神魂应誓,求她为林家沉冤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