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梵似是被安然的话语触动了,他空洞茫然又有些无缘由发狠的眼神渐渐回温,也将注意力放到了安然这边。
「你是什么意思?」
他紧紧地盯着安然的面孔,像是也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可嘴上却并未服软,仍然是带着某种警惕和戒备。
安然对他的警惕和戒备之心并没有什么所谓,她想要摊开双手,耸耸肩,等真的做了这个动作才发现,她现在做不了。
于是安然改换了一个动作。
她蹭了蹭自己身上的羽毛。
「你自己察觉不到吗?」
安然梳理完自己身上的羽毛后,又问他。
「你应该是最有感受的吧。」
晏梵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
他不自觉看向了自己的双手。
手掌在自己的面前缓缓张开,展露出来的是并不怎么美观的掌心和十指的指腹。
他的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平心而论,若是好好保养,又或者只是仍由其自然地正常生长,便会是一双很具有观赏性的手。
然而,事与愿违。
纵横交错的掌心横纹中,还有着明显的伤疤和其他细小的伤痕,密密麻麻,甚至要盖过了原先的掌纹。
那一截又一截的指腹上,也积满了厚厚的茧子。
从整体上来看,还有的手指头微微歪曲,已然是有些畸形了。
这都是晏梵在十几年的流浪生涯中跟别人争抢食物,争夺生存地盘而留下来的痕迹。
他当然不是没有被人收养过,毕竟他知道他这张脸的杀伤力。
若是面对他的人并不怎么了解他的过往,很是容易就会因他的脸而生出些别的心思,但这也是过往的故事了。
而且,那些别的心思,也许并不见得有多么的光明磊落,可以给他带来光明。
他也曾以为自己会被温暖所包围,可只有真正踏入了别人的家门才知道,他走向的,不过是另一面不为人知的黑暗罢了。
在这些几乎要把少年人连骨带肉吞噬得丝毫不剩的黑暗之中,晏梵几次的逃脱属实是一种幸运。
而这样的幸运,并不是因为他天生多么的具有聪明才智,又或者是制造和掌控黑暗的主人对他手下留情。
是因为——
在晏梵的眼前,两团黑色浅薄的雾气从他的双掌之上溢出,渐渐从稀薄变得浓郁,遮住了那伤痕累累的掌心。
是因为它的存在。
晏梵当然知道,他身边那许多人发生的所谓厄运,遭受的灾难,都与他有关。
可,那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真正心肠良善问心无愧之人,不会受到他的影响。
然而,这天底下能够完全不受他影响的人又能够有多少?
怕是五个手指头都数不满。
要问他发现自己身上的这种「灾星」特质时是什么样的感觉?
晏梵只能说,他没有感觉。
他既不觉得恐慌,也不觉得愉悦,更不觉得内疚和自我谴责。
这样的特质,只是在保护他免受他人的毒手罢了。
他也不曾好奇,自己为何会有这般特质。
在长久的颠沛流离的生活之中,晏梵见过了太多太多,一颗心早就在某种程度上练就了波澜不惊的处事态度。
直到某一天,他做了一个梦。
这份平静,或者说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称得上是残忍的心绪被打破了。
梦中的他依旧是个十几岁的模样,但面貌有了些许的改变,还是那样的轮廓,可眼角眉梢以及气质都是不同的。
晏梵本能地觉得这是他,又不是他。
梦中的他背着一个比起他瘦弱的身形来显得过于庞大的草药箩筐,走在一条与石人山很是相似的路上。
然后,他被一个莫名其妙凭空出现的声音拦住了。
这声音不仅拦住了他,也实打实地把他从地上逮了起来。
晏梵在半空中挣扎,忽然便涌上了些许猝不及防的恐慌与疑惑。
「你可要拜我为师?」
那个声音听起来很是年轻,是一个风华正好的姑娘嗓音。
但在此时的晏梵听来,却更像是要索他命的恶鬼。
仿佛被双手从肺部中一点一点把空气掏光,晏梵有点喘不过气来。
梦境中的他很是恐慌,可理智上,晏梵心境却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他的思绪被劈成了两半,一半附在了梦境中的他身上,另一半另外抽身,冷静地审视着梦境中发生的一切。
他在想拎着他的这人是谁,是否与他听到的嗓音相匹配。
等晏梵扭过头,见到她时,看见的人也确如她的嗓音那般。
这姑娘脚踩巨石,却像是悬浮在半空中,仿若天外来仙一般。
理智旁观的他并不觉得过于惊讶,只因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印象,修仙之人可以腾云驾雾,用法术做到很多常人所不能做的事情。
他觉得这个姑娘大概就是修仙之人罢。
是归是,姑娘面容上冷凝的表情却让梦境中的他有一些毛骨悚然。
他挣扎着要让她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