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檀尔简直是无话可说。
她的话听起来柔和不已,还在为他悉心着想,可落在他耳朵里,怎么这么不得劲呢?
甚至还让他产生了一种想吐血的冲动。
他憋了半晌,还是没有想出能接下去的话来。
总不能真的承认他没有用,无法排毒吧。
林檀尔心里苦,但他说不出话来。
安然体贴地扶住他的胳膊,话语轻柔,「感动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吗?」
「还是这毒连你的嗓子都给毒哑啦?」
胳膊上姑娘的手心温热,身边传来她淡淡的香气,可林檀尔却没能因此而产生太多美好的感受。
她这张嘴巴,实在是······
林檀尔想了又想,想不出个适合形容他此刻心情的词语来。
安然之前不是这样的。
他憋屈又郁闷,心头还涌上几分怀疑。
于是林檀尔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将安然从头看到了脚。
安然不避讳他的目光,任由他打量,她知道林檀尔此时内心的大致想法是什么,可她面上还是摆出点莫名其妙的神情。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林檀尔微蹙着眉头,不曾说话。
他不声不响,没有动静,安然可不会由着他这么耗下去。
「哎呀,看你这背后血都流成什么样子了?」
她当即架起林檀尔的手,托着他往前走。
这架的动作毫无章法,也不顾及着他的伤口,甚是大大咧咧,一下子就牵扯到了他背后的那处箭伤。
林檀尔神色一滞,面庞上隐隐浮现出来的红润再次「唰」地退下。
冷汗从他的额头跟洒水似的冒得更多了。
尽管这处箭伤对他来讲确实没有那么致命,但他现在是血肉之躯,该感受到的痛楚都是不会改变的。
安然恍若不知道这样做对于他来讲会造成多么惨烈的痛苦,依旧兴致勃勃地往前走着。
林檀尔的胳膊被她紧紧握着,被迫踉踉跄跄地跟在她脚步后头。
上半身的前后拉扯带动背后箭头与更深层次的血肉进行碰蹭切割,林檀尔只觉得后头那与箭头接触到的肉都被切割成了稀烂的肉沫。
并且,这痛苦还有扩大范围的倾向。
他感觉那箭头已经要从原先插入的伤口慢慢地挪动到周围去了。
怎么会这样?
林檀尔的心情是崩溃的。
他咬咬牙,喘着气说:「然,然然,你,不必,如此费心。」
「把,把我放下吧。」
先前的喘气有六七分的假装,现下的喘气倒有六七分的真实了。
全是走这段路被安然扯的。
短短的一小段路,却给他走出了受酷刑般的沉痛。
林檀尔很是不可思议。
这姑娘是怎么做到让他的疼痛瞬间增加得如此之快?
明明她只是架着他在走路啊!
「不行!」安然斩钉截铁地回绝了他。
林檀尔大约能看到她半面侧颜,还有半个后脑勺。
她走得极稳,身子随着脚步的迈出有着稳定平缓的起伏,很是有力量。
而通过那半边脸上,林檀尔看不出个中情绪。
她只是看着前方,专心致志往前赶路。
「现在这个地方太危险了,我必须要带你去安全一点的地方,才能把你放下来,让你好好把伤口包扎一下。」
安然话语柔和。
她说得有理有据,林檀尔竟
不能一时反驳她。
可是他很痛苦啊。
他咽了口唾沫,打算再次开口。
「你的后背现在一定很痛吧?」安然先他一步问他。
林檀尔默默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话。
虽然这话听上去是在关心他,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接下来要发生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可他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未知令人恐惧,但林檀尔从不恐惧。
然而这回,他实打实地有点忐忑了。
在一颗心漂浮在半空中的惴惴不安下,林檀尔顺从地点了点头。
「害。」安然淡淡地叹了口气。
于是林檀尔的心就漂浮得更高了。
她要干嘛?她为什么叹气?
霎时间,很多慌乱的念头都从他心中闪过。
从他受伤以后,安然带给他的捉摸不定的感觉就愈发强烈,把他原先尽在掌握之中的笃定感一点一点地摧毁了。
他开始乱想,开始猜不到安然究竟是什么想法。
与此同时,林檀尔忽然变得有些患得患失。
她这样的表现,是不是,代表着对他的感情退却了?
不然为何向来心细的她,这回会如此莽撞,如此不顾及他的感受?
这样想来,酸涩感便如同漫卷上来的海水一般充斥了他的心间。
林檀尔霎时间有些呼吸困难。
不会的,不会的。
他看着兴冲冲走在前边的安然,安慰自己。
她不是总体上是为他着想的吗?
可能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吧。
她不过是一个养在深闺中没见过风浪的小姑娘,能鼓起勇气与他私奔,就是她足够爱他的证明。
他犹如溺水之人在竭尽全力地扒拉着自己没法完全爬上去的横木,无论多么艰难都不想撒开手。
就在他心中几度拉扯的时候,一阵软糯轻巧的小调悄然传进了他的耳中。
它轻快,灵动,犹如随着微风在空中起舞的花瓣,轻飘飘地落到了人的心间,把一点香气,送入了人的体内。.
林檀尔心里的不安忽然都消失了。
「好听么?」他听到安然这么问。
林檀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喃喃,「好听。」
「那你现在有没有好受些?」她问。
林檀尔恍然大悟。
原来她唱歌是为了缓解他的伤痛吗?
喜悦如喷出的泉水,涌上了他心尖,透着股清甜。
「有!」他坚定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