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法成功之后,每个城市能有三百万的赋税,单单这十大城市,就有三千万赋税。就已经远远地超过了田赋,到时候,朝廷能做多少事情啊?
太子可不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的人。恰恰相反,太子一直是大明朝廷的大管家。各方面的情况,太子最清楚不过了。
他太清楚有很多事情,是大好事,就是因为没有钱而解决不了的。
朝廷有了钱,可以做太多的事情了。
可以说,就太子本人而言,面对何夕在北京的所作所为,太子本人是振奋的。是高兴的。
他急切地将自己的想法,与自己最亲密的战友方孝孺讨论。
只是方孝孺沉默了。
方孝孺忽然跪在太子面前,说道:“臣请殿下诛何驸马。”
太子一愣,说道:“何出此言?何夕在北京做得不是很好吗?”
方孝孺说道:“殿下,何夕做得越好,对大明朝廷威胁就越大。战国以来,重农抑商,是各家学派的共识,何也。盖因商人,毫无道义可言,囤货居奇,触犯国法,收买亡命,乃至于杀害官员,在诸国之间,反复无常,毫无忠诚可言,在商人眼中,一切都是可以买卖的。包括大明天下,是以,大商兴而国衰,商人为了钱财,根本不会管天下百姓死活的。殿下,今日何夕所为,重商轻农,且不说百姓忙于商贾之事,荒废了农事,单单说,这些商人出入之间,一呼百应,转手之间,有千百死士。州县官如何制之?臣恐将来之天下,不是朝廷之天下,而是彼辈之天下。”
太子微微一愣,他说道:“方大人多虑。”
如果太子没有读过后世一些书,他真会被方孝孺这番话给说动了。
因为太子读过之后,就很明白一件事情,整个天下,除却个别出类拔萃的个体,有如朱元璋这样的皇帝,否则哪一个皇帝都不可能真正拥有天下。
大明后来的皇帝,倒是没有重用商人,但是大明天下,就是这些皇帝的天下吗?不是,是士大夫之天下。
想通之后,太子也就明白了。皇帝只能通过,皇帝与谁共天下这种办法来统治天下,根本不可能真正做到一人治天下。即便朱元璋在很多地方也有妥协的。
真以为皇帝金口玉言,言出法随啊。
那不可能。
既然如此,对皇帝来说,与士大夫共天下,与大商贾共天下,有什么区别?
都要上下一日百战,都是既要斗争,又要合作。
所以说,变法这一件事情,本质上是朝廷换马,士大夫就是那一匹马,而朱元璋与太子,本质上是骑手。
方孝孺见状,只能说得再露骨一些,说道:“殿下,天子者,上天之宗子也,士大夫者,天下之庶子也,是以,尊卑有序,而天下治。今何夕所言,不言天意,不言尊卑,不知何以言天子?”
太子脸色微微一变。
方孝孺这一句话虽短,但是毒辣之极。
在何夕的学说之中,没有说天意,而是用科学知识解释天象,以及大自然的种种变化。在何夕学说之中,不言尊卑,而说人人平等。每一个人都有独立人身权力。
那么倒推过来,没有天意,何以言天子,没有尊卑,皇室为什么能成为天下之主,世代相传,家天下?
这也是方孝孺的无奈。
何夕很多学说,逻辑自洽,很多办法实行下去,也有很好的效果。何夕在辽东,则辽东强,而今的辽东独自支撑一场大战,都没有什么问题,哪里像之前的辽东,连府县都不能支持。
何夕在北京,更是做得出神入化,水灾并没有影响到何夕。反而让何夕赈灾修建北京城两不误,顺便推行新法。
即便方孝孺将何夕视为敌人,但也不得不承认,何夕乃王佐之才。天下间,无出其右。
在具体的学术上,方孝孺已经驳不到何夕了。倒不是何夕的学说没有漏洞,因为天下间大多数学说都不是十全十美的。真正让一个学说流传开来的,其实并不是这些学说的漏洞,而是这些学说的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