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鼎当年从靖江过来投奔何夕,自然想做一番大事业。然而天不随人愿。一来詹鼎年纪大了。二来艰难的牢狱生涯,给他的身体带来深深的烙印。这种烙印,这种烙印大伤詹鼎元气。
或者詹鼎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他的寿数不多了。
但是人面对死亡,有不同的表现。
有的人是惶惶不可终日,人还没有死,就先吓死了。让人不知道,是他的寿数到了,还是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有的人自然抓紧每一份时光,能做一点事情,就做一点事情。
就好像是溺水的拼命呼吸着空气。每一口都是赚的。每一口都是挣扎。
詹鼎就是这样的人。
何夕刚刚来到辽东的时候,詹鼎还在何夕的幕僚团之中承担了很重要的工作。但仅仅一个冬天过去了。詹鼎的身体就由些承受不住了。何夕分配给詹鼎是事务越来越少。后来也大多是留守。再后来,就是静养了。
而这是何夕在辽东过得第三个冬天。
而詹鼎终于熬不住了。
何夕知道后,不胜唏嘘,自然要前去探望。
他来到沈阳城中的詹府,远远的就看见有一些人。何夕问身后的王千里,说道:「他们是?」
王千里说道:「是方家的人。是方关特别派来的。」
何夕点点头,他不想让人打扰,就绕了个门,进了詹家。
詹家的人认出了何夕,立即引何夕进去。
詹鼎的卧室之中,虽然温度不低,但有一股冷意,每一个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何夕到来,打破了这一切。
詹鼎的子女迅速离开了,将这里留给了詹鼎与何夕。
何夕见詹鼎的气色似乎不错。还以为自己搞错了。说道;「詹老,看来你精神不错,都有功夫训斥孩子们了。」
詹鼎说道;「我啊,全身上下,就剩下这口气了。这口气不出,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何夕在詹鼎身边坐下,忽然感受到一股味道,说恶臭算不上,但的确不像是正常人身上的味道。何夕稍作掩饰,但还是被詹鼎看出来了。詹鼎将自己的被褥掀开。露出了两条脚。
那是怎么样的两腿脚,一时间,何夕也难以形容,只觉得上面没有一块完好的皮,一个个大创口,流着脓水。也是詹鼎医护条件不错。才没有让人闻到组织腐烂的恶臭。
何夕说道:「这是-----」
詹鼎淡然说道:「诏狱留下的纪念,本以为仅仅是两条腿不能用了。却不下里面都坏透了。这是从里面开始烂的。用了好多办法,无药可救。我甚至想过截断双腿的。但是郎中说,我整个大腿骨都不行了。里面都空了。他们做不到全部清空。那样的话,过不了多长时间,还是会复发了,与其那样,还不如死了算了。好歹是一个全尸。」
何夕只能轻轻一叹,能说什么啊?
在何夕想来,痛入骨髓。而今的詹鼎一定很痛。但是他却好像没有事人一样。言谈举止,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其实,詹鼎并不是没有受一点影响,他在面对子女的时候,暴躁不讲理。刚刚房间里面的低气压,就是他造成的。
不过,詹鼎在何夕面前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詹鼎说道:「大人来的正好。老夫子一辈子沉浮,还算是有一些心得,想说给大人听,不知道大人有意乎?」
何夕说道;「詹老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詹鼎却并没有直接入题,而是回顾自己的一生,说道:「我年少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李善长是何许人也,倒是知道刘伯温。与他打过交道。只是觉得此老年岁压我一头,给我数
年时间,我必胜他一头。而今,想想,真是狂妄啊。我今生今世,恐怕难以与刘伯温这三个字相提并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