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作了客卿等于半个臀部坐在了相位之上。然而等他真正当上宰相却已是二十七年之后的事情。二十七年之后他已经是一个六十四岁的垂暮老翁了。行百里者半九十仕途何尝不是如此。官位越高再往上爬就越难所花时间也越久。李斯从布衣爬到客卿只花了七年。从客卿爬到宰相却用了二十七年。好在他终于爬到了抵达了梦想的终点。正如彼得拉克所言:谁要是走了一整天傍晚走到了就该满足了。
张爱玲却与彼得拉克路数不同她有一句话:出名须趁早。然而她出名早则早已晚景却很是凄凉不甚美妙。她过早地到达了人生的巅峰以至于要用漫长的余生来叹息追悔。
中国有谚语道:大器晚成。德国也有类似的说法:流传久远和迹迟晚成正比。真正能成大器的人毕竟是少之又少然而当感伤年华虚度、一事无成之时让自己安静下来品味这些谚语却也不失为极好的安慰剂。
李斯一早奉召急匆匆地出门连牙也许都还没来得及刷嬴政却在毫无半点征兆的情况下便将客卿之位突然塞到了李斯的怀里。李斯对此并无充分准备他陷入长久的惊讶连礼节性的愉悦也无力表达。嬴政的风格一向如此就仿佛是为了追究最大的戏剧效果总是让决定突如其来事先无法猜测事后只能接受。
嬴政的思绪一如其人之神秘飘渺如空深藏若虚。聪明如李斯者也难以琢磨得透。嬴政的心有如黑暗的山洞。你永远不知道从里面蹦出来的是美貌的仙女还是凶残的野兽。
将自己的念头秘而不宣只在暗中冷眼观察是好是坏都不作评价。而当他向你动突然袭击之时你恍然现自己业已失去了任何反抗或改正的机会。对普通人来说这叫阴险狡诈。对君主来说这却是统驭艺术。
嬴政君临着他的臣民给他们以未知的恐惧。当恐惧与岁月同行臣民们慢慢领悟到自己的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嬴政的一个决定便可以送他们上天堂也可以逐他们入地狱。洞穴的幽深作为一种远古的象征让窥视者不能自拔难以转身甚至上瘾。如水的凝望淹没身体仿佛卸却命运之重逃脱生存之痛。生命的狂喜源于羔羊和牧人之间的游戏。
李斯荣升客卿却无悲无欢只感惊讶。有时候升官并非好事。他暂时还无心考虑个人前程他要先来个换位思考弄清楚嬴政的用意。
客卿并不做决策但是影响决策。事无大小客卿都有权过问而长史的职权却只能局限在军事中的一小块。对李斯来说从长史到客卿并不是一个升官的过程而是一个正名的过程。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李斯处在客卿之位便可以理所当然地全面参与秦国的各种决策而不用拘于军事之一隅。
透过客卿一事李斯预感到嬴政将开始对嫪毐和吕不韦采取行动了而自己则是一枚率先弈出的棋子。李斯清醒地认识到嬴政提拔他为客卿绝不是因为和他投缘或者喜欢他的**而是要借重他的政治才华以及他和嫪毐以及吕不韦之间的微妙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