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我问她在哪工作,她总是吞吞吐吐的不说,我心里头好奇,就悄悄跟在她后面去看。
小梅姐一路往县城中心走,最后进了一个叫天涯香阁的歌舞厅。
那个年代的歌舞厅是什么地方,懂的都懂,我虽然小,却也经常听见饭馆里的伙计私底下讨论。哪家歌舞厅的小姐长得漂亮,哪家小姐的出台费又是多少——那年头还没有“公主”这个雅称,歌舞厅里的姑娘都叫小姐。
我终于明白小梅姐给我买排骨的钱是从哪来的了。
这一刻我心里像是被刀子搅,难受得说不出话,我蹲在歌舞厅门口大哭了一场,六神无主的发了一整夜呆。
天蒙蒙亮的时候,小梅姐从里面出来了,她身边还围着两个染黄毛的小年轻,手上对小梅姐不干不净。
见到我站在门口,小梅姐一下愣住了,她赶紧甩开那两个黄毛,跑到我面前问:“榕生,你咋找到这来了?你咋知道我在这工作的?”
我一把搂住小梅姐,哭着说:“小梅姐,你能不能别干这一行?我伤养好了,不用吃排骨了,不用你再赚钱了。以后你只管在家里躺着,我来赚钱养活你!”
小梅姐给我抹了把眼泪,笑着问我:“榕生,姐干这一行,你不嫌姐脏?你还愿意养活姐?”
我点点头:“我愿意,要不是为了给我养伤,你也不会来这地方工作,是我连累了你。”
小梅姐笑了,一边笑一边流下了眼泪,她紧紧的抱着我,说:“你不让姐干这一行,姐就不干,姐听你的。榕生,明天跟姐回老家吧,等见过了我爸妈,姐就死心塌地的给你当婆娘。”
我使劲答应了一声,牵着她的手带她回了出租屋。
第二天一大早,小梅姐就收拾行李退了房,带着我坐长途车回了老家。
回去的路上我才知道,小梅姐也是在江边长大的,她家住在川西沱江边上,那里是天府之国,都说川渝美女遍地走,也难怪小梅姐出落的这么漂亮。
辗转走了一天,换了四五趟车,我们终于回到了小梅姐从小长大的小镇。小镇北临沱江,南依中河,规模比我老家的村子大得多,镇上甚至还有医院和银行。
小梅姐的家和我家一样,也是宽敞明亮的红砖房,刚一进门,小梅姐的母亲就听见动静迎了出来。
阿姨见到我很是热情,拉着我的手问东问西。小梅姐也没掩饰,落落大方的告诉阿姨我们两个正在“耍朋友”,就是谈恋爱,而且是奔着结婚去的。
不过一提到结婚,阿姨的脸色就变得不太对,她倒不是瞧不上我,只是扭扭捏捏的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小梅姐连忙给我解释,说她爸干的行当并不光彩,晦气得很,她妈之所以担心,主要是怕我嫌弃他们家的营生。
我连忙说我不嫌弃,再低贱的行当我都见过。
阿姨却让我别急着开口,正好小梅姐的爹正在江边出船,她让我去江边看上一眼,真见识过了再考虑要不要娶小梅姐做婆娘,别到时候后悔。
我点点头,跟着小梅姐一起去了江边,没走几步,迎面突然有一个上岁数的嬢嬢朝着小梅姐家跑,见到小梅姐,那嬢嬢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
“小、小梅!不好、不好了……你老汉儿出事了,快跟、跟我走!”
小梅姐一听,一张俏脸顿时惨白如纸,她也顾不上回家报信,连忙跟着嬢嬢往江边赶,我也跟在后面。
等到了江边,只见江中漂着一艘渔船,船上没有人,远处江面上却有个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的大叔,被江水卷着起起伏伏。
小梅姐见了,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爸。
再定睛一看,我却吓了一跳。
只见那大叔身后不远处,还有个人,身子笔直的杵在水中,像是站岗似的,踩着浪头上下浮动,只是他毫无生气,一张脸肿得像个茄子,两只溜圆的眼睛从眼眶里凸出来,死死的盯着小梅姐她爹!
那是一具浮尸,死了多时的浮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