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随后马的一番话,却又仿佛在这些士大夫挨了一剑的心上又击了一记闷锤:“乃名将之后,自不如殿下饱读诗书诸公明事。但有一件事却晓得,君为臣纲!”
马冷厉地脸庞狠狠扫过殿下那些本应比他高傲的士大夫,厌恶地说道:“诏书颁不颁布,自由天子做主,尔等在此咄咄相迫,是要逼宫不成?!虽不才,但天子乃马家圣君,有人若敢对天子无礼,休怪在下手中青锋无情!”
前殿中的大臣们这才从惊惧怀疑的噩梦中醒悟过来,他们终于意识到,马这一番作态,根本不是他心中所想,而是授天子之意所为。其中的用意,自然再明显不过,就是为了报复他们前段时日,屡屡胁迫天子、阻碍天子之意下达。
而王允则比这些朝臣更加悲哀,这一幕,他何等熟悉。想当初,自己不就是因为手中有吕布及吕布手下的并州军,才能仗势压着天子不得不向自己屈服?而如今,这位马,何尝不是天子手中的吕布?那马家军,又与并州军团何其相似?
这一瞬,王允才猛然明白,殿上那位少年天子,可不是任由什么祖制礼法束缚的软柿子。相反,他更是一个有仇就报、有怨就伸且只争朝夕的小孩。此番他一朝得志,就要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手法,向朝堂宣布那个谁心中都知晓、却都还愿藏着掖着的事实。
那个事实就是,天子与这一班的守旧朝臣,早已离心离德。
这样的前兆,谁都清楚,接下来,刘协要做的,就是不服他大臣,不换思想就干脆换人!
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被换下去,因为,他们都还没有在新君留下什么好印象。于是,满朝大臣在想清这些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去指摘马,反而参差不齐的伏地高呼:“汉室威武,陛下圣明!”
望着那随即一片片跪倒的大臣,王允最终不得不也拜倒在了地上。
看到这一幕的刘协,什么都没说,就这样施施然地退了朝,再一次将满朝文武晾在了一旁。
哦,不对,天子临走前,还是说了一句话的。
王允因为拜服在最前侧,模糊听到天子嘀咕了一句道:“剧本中可没有砍朕御案的桥段,回头跟马腾说一声,让他赔个更好的过来……”
这就是今日虎头蛇尾的朝会。王允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之前那张关于重建长安、安抚百姓,册封功臣的制文上,刘协按下了自己私印。
这表明,天子对于尚书台对于这些措施,还是认可的。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王允自然知道,朝会这时算是开完了。但在未央宫的宣室殿内,还会有一场会议。参加那场会议的,有钟繇、杨修、徐晃、皇甫坚寿、皇甫郦、甚至,还有那个荀攸荀公达,以及一位犹如得了癔症的光禄勋杨彪!
那些人,才是天子信任的汉臣。他们商议的,才是关乎汉室之后如何鼎力大局的要事。而自己要做的,就是等他们商议完拿出决策后,自己这尚书台再草拟出来、下达臣属而已!
这样的模式,王允实在太清楚不过了。因为,刘协如今内室密议,与光武帝当年弄出尚书台这一中枢机构,简直如出一辙!便是说,尚书台其实就是为了皇权压制三公外臣才设置的。
一想到这些,王允便知道自己已经被排除在了权力机构的中心,心底便不由涌起一阵说不出失落和疼痛。他自认为自己不是贪恋权力的权臣,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汉室天下。可为何这个时刻终于来临的时候,自己却止不住地如此落寞和不甘?
“义父,莫要忧神了,先饮了这盅参茶养养精神。”就在王允疲惫地跪坐在坐席上后,他恍然听到了如黄鹂啼翠的声响。
接着,那位被自己收入府中、美艳无双的义女,十分贴心地端上了一盅人参茶。看着貂蝉那关切却佯装明媚的笑,王允突然觉得,余生能有这样一位知心的义女,心也好像一下就暖了不少。
于是,他在貂蝉的注视下,缓缓地饮下了那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