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止欲将,为的不仅仅是在军兵之中树立好名声,更为的是身体力行。皇甫将军毕竟已是沙场宿将,不可能同士兵一般上阵冲锋在前,所以要想办法身体力行,亲自体验一下饥渴、劳累的感觉,这样他才能掂量出当兵的还有多大的体力。”
“还有这么一层道理?”
“陛下可能有所不知,皇甫将军与兵同食的同时,还会时刻观察军兵吃饭时的样子和饭量。如此一来,军中士兵的状况,他举一便可反三,进而了如指掌。”
刘协不禁咋舌,连观察吃饭都有这么多讲究,想至此又迫不及待问徐荣:“那朱老将军为什么反其道而行之呢?”
“这就是朱将军的高明之处了。”说道朱y,徐荣感怀地笑了笑:“皇甫嵩身高八尺相貌堂堂,又是名将之后,他行止欲之法,满营官兵皆要称颂。但是,朱将军那等人却万不能用。”
“为什么?”
徐荣肃容回道:“陛下,朱将军身高不足六尺,相貌不及中人,出身不过衙门小吏。本就没什么威望可言,倘若身体力行只会更显平庸琐碎。那样谁还能敬他?谁还能怕他?他又如何还能统帅三军?所以,朱将军必然要自己把自己的地位抬起来,无需身体力行,只差心腹之人探知全军上下之情。他万事不亲临而万事皆知,士兵就会敬他惧他,以为朱将军深不可测,不敢有丝毫违拗。”
说到最后,徐荣忍不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陛下,治军打仗靠的是这里。说白了就是驭人之术。杨雄《法言》有云,‘下者用力,中者用智,上者用人!’”
刘协眼前豁然开朗。
“故此,孙子曰‘因敌变化,不为事先,动辄相随’,其实陛下大可不必拘泥兵书教条,更不可照本宣科按图索骥。只要陛下可审时度势,那仗你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兵你爱怎么带就怎么带!大可随机应变随心所欲。继而延伸开来,治国平天下,亦然如此!”
“徐将军……”刘协愣愣听完此言,真真深恨自己为何今日才见到徐荣。不过,也幸好他今日来了,才让刘协此番满载而归。
唯一可惜的是,徐荣最后表现地实在有些急迫了,不知不觉间,他便将自己对刘协的期望化作了爱之深、责之切,生生将自己擅长的统兵治军范畴延伸到了政治范畴。而那个范畴,可是刘协的长项。
刘协终于抓住了自己可以潇洒离去、只留下一片云彩的机会。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给徐荣出了一个难题:“徐将军,你刚才所言,朕铭记五内。只是,你或许没有意识到,你刚才所说的,都是治军之术,还未到道的层面。假如,有朝一日,你这般善于治军之人,手下的兵马遇上了城外的关西大军,您有把握还能让这些士兵听从你的号令吗?”
“这?……”徐荣登时色变,他是个严谨的人,一下便听出了刘协的言外之意。而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他恐怕的确不能保证手下的兵士如膂臂使。
因为,这个时代的官军,还是全民皆兵的体制。他的部下与城外关西大军,均乃凉州之人。一旦刀兵相见,他的治军之术在中国千年来基于地域而形成的羁绊面前而言,便会变的十分单薄脆弱,兵士叛逃哗变的凶险将指数级上升。
一想到这个,徐荣头上的冷汗竟涔涔而下,而再看刘协时,却现不知何时,刘协早已不见人影。
终于叹息一声之后,徐荣的脸色变的比刘协来时更为愁痛。这一刻,他甚至期望刘协从未来过这座营盘,因为刘协毫无疑问在自己的天平增添了砝码,但那砝码却深深压在了徐荣的心上,令他感到呼吸似乎都难以为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