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大殿中又燃起了篝火,火架上炙烤着打来的野味。这座破败的香火早断的山神庙处于荒郊,远离闹市,不远处便是杂草树林,山鸡野兔之类的自是不难弄到,况且他们本就是走镖的,过得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个个都是好手,对他们而言,这种事再容易不过。
其时,晚霞褪尽,夜幕降临。大殿中虽是篝火熊熊,但几丈外还是光线昏暗,毕竟已是夜间。岳如山刚坐在火堆前,微一瞥目,便发现了站在一旁的殷实。只瞥了一眼,心下便觉有些异样。这之所以称之为异样,是因为有些特别,并非初次见面的陌生感,而是初次相见就产生的熟悉气味,仿佛多年前就已相识,再次见到,心里油然而生的几分久违的亲切。
他仔细看去,只见对方的容貌像极了一位熟识的人,到底像谁,心里刚有了个模糊的影子,又像坠地的镜片一样倏然碎去,恍惚中却未能留下半点影像。他不觉蹙起了眉头,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呀?”
殷实一抱拳:“回前辈的话,晚辈姓殷,单名一个实字。”他这一开口,众人都不做声。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这事也是他们提前早就知道的,从认识殷实的那刻起就知道了。岳龙城注视着父亲,眼神变幻莫测。
岳如山眉头皱起,沉吟道:“姓殷?”殷实道:“是的,晚辈来自青龙山庄。”他的语气甚是平淡,波澜不惊,但岳如山入耳却不啻是脑海里闪过一记霹雳,惊得差点跳起身。他猛然抬头看着殷实,这一刻他知道这小伙子像谁了,像殷玉娘,也或许有几分像他岳如山自己。青龙山庄这四个字就像是埋藏在心底的一颗,没人提及便相安无事,似乎只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偶尔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悚然记起,那一瞬,便在心里爆炸开来,往事一幕幕清晰地浮上心头,但平日里却只能尘封于心底。不是不想提及,只是有些事,时过境迁就沧海桑田,再也回不到过去,就像那再也回不去的昨天。
岳如山眼神中极度惊诧,但也掩饰不住的几分欢喜色彩,说道:“你跟玉娘是……”说到这里稍稍一停,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面对这么一个初次会面的小伙子,他总是要思索一下措辞的。殷实没有等他想好,也似乎从未有等他的意思,接口道:“青龙山庄的殷玉娘便是家母。”这句话同样平淡之极,不经风尘。然,这一次,岳如山却真的跳起身来,身形一晃,便到了近前,忘形地抓紧了殷实的双肩,语声中难掩他激动的心情:“你……你是玉娘――你是我的实儿!”
殷实的表情甚是平淡,神色如常,看不出半点波澜,他轻轻拨开岳如山的双手,淡然道:“你的实儿?”
岳如山看了一眼对方的脸色,似乎明白了什么,无意识地转过身,望向殿外升上树梢的那一钩狼牙弯月,回首前尘,喟然一声长叹。多少甜蜜的往事,多少缠绵的瞬间,本来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回忆,此时却不得不呈现在众人面前。虽是有些无奈,但说起来竟也有几分迫不及待,因为那逝去的的往昔里虽有一些心酸与无奈,但更多的却是甜蜜温馨,甚或是刻骨铭心。
岳如山微一沉吟,转过头,直直地看着殷实,他流落在外的儿子,二十多年未曾见过一眼的亲生儿子,眼里是无尽的慈爱与歉疚。他道:“实儿,你的母亲玉娘便是我的……我的妻子,我――你今年二十四岁了吧?”
殷实点点头,脸上还是看不出半点表情。岳如山又是一声长叹,说道:“二十五年前,我跟扬州七雄决斗于向西二十里的小福山,也便是现在的老鼠岭。那扬州七雄恶迹累累,撞在我手里,我自然不能轻饶。只是,他们虽然恶名昭著,但武功还当真了得。那时我还年轻,刚出道不久,急切的想着扬名立万,便单枪匹马地找上了他们。那一夜,我们厮杀了数百招,最终他们死在了我的手里,但我也受了极重的内伤,身上血迹斑斑。我不能死在荒山野岭,求生的欲望支撑着我下了山,但走出没多远,我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