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裙美妇自一见到这独臂人时,便觉此人好生面熟,似曾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记不起来,不禁若有所思。
平安客栈中有七、八张长条桌和十几个脏兮兮的木凳,四人走进来便坐在了桌前。
那独臂人叹了口气,道:“我这家客栈的生意不好,穷得很,并无什么像样的饭菜,仅有已然凉了的烤鸭。”
谭英笑了笑,道:“老板太客气了,烤鸭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绝不啻是上好的美味佳肴。”
那独臂人微微一笑,便即转身入内,再出来时,他手中已多了四只烤鸭,四只已然凉了的烤鸭。
那黑裙美妇突然说道:“你为何不先问问我们有没有钱?”那独臂人点了点头,说道:“你们有没有银两?”
那美妇耸了耸肩,道:“你应该能想得到,我们前来此处本就不会带多少银子的。”
那独臂人眼中忽然掠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但那并非是失望,他叹了口气,道:“没关系的,我本就未打算跟你们要钱。”
那美妇不禁一怔,道:“你是个生意人,却为何不跟我们要钱呢?”
那独臂人笑了笑,他的笑意里掩饰不住的苦涩味道,他道:“能来我这家客栈中的人本就极不容易,而我们能在此处相逢,岂非也是一种缘分?我……我怎能向你们要钱呢!”
那美妇直觉他话中似乎有话,不禁微觉诧异,但她也未多想,便道:“那你开客栈都向些什么人要钱呢?”
那独臂人道:“我要的便是这鬼山上的鬼堡门徒的钱。他们已残害了很多武林豪杰,仇家必然不少,他们要单独在这江湖上行走便绝不容易,所以有些事还得我来做,我也只能收他们的钱,他们的钱岂非都是些不义之财?!”
那美妇点了点头,道:“不错。”
那独臂人忽然轻叹一声,又道:“像我这样的废人,若不在此做点儿小生意,又如何能活下去?”
那美妇闻言竟忽然觉得这独臂人非常奇怪,但要说出是哪里奇怪来,她却又无从措辞了。其实,这独臂人并不奇怪,唯一值得奇怪的便是他少了一条胳膊。
过了片刻,那美妇又道:“萧少飞经常到这里来吗?”
那独臂人听到“萧少飞”这个名字时眉头忽然一皱,那表情就像是正吃着饭忽然看见了一摊狗屎,脸上的反感显而易见。莫非他跟萧少飞有仇?
只听他冷冷地道:“前天晚上他刚来过,说不得今天晚上他还会来。”
那美妇“哦”了一声,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低头吃着烤鸭。
不多时,那独臂人进内提了一把茶壶出来。这茶壶好大,但他一只手提着却也显得并不怎么吃力。但见他将壶嘴一斜,一道茶水便激射而出,不偏不斜,正好依次落入四人面前的茶碗里。不管四人的茶碗距他是远是近,一道水箭射出,便正好斟满,更未有一滴溅出。
四人一见之下,不禁俱是一怔,心中均道:“这人真的不会武功么?看来我们又走眼啦!”
过得半晌,那独臂人忽然道:“很抱歉,我这里没有客房,你们用过饭就……就将就着在这桌子上歇息吧,可以么?”
“魔箫秀士”张生微微一笑,接口道:“我们这些行走江湖的人哪里不能睡,我相信现在就是躺在石头上,我也能睡得着。”
那独臂人微微一笑,目光却直直地望着那黑裙美妇,说道:“里面还有一间房间,夫人用过饭后便可到里面歇息。”
那美妇愕然道:“我?”
那独臂人笑了笑,道:“夫人总不能跟这几个大男人躺在一起吧?”
里面还有一间房?然,这独臂人为何单让这黑裙美妇进去?那美妇却未多想,因为她马上便道:“多谢了。”
“多谢了”这三个字的意思有时是答应,有时却是拒绝,但此时这三个字的意思却绝不是拒绝,因为这美妇吃完烤鸭便走进了里面。
里面果真还有一间房,虽然只是一间,却很宽敞。但见房内的桌、椅、几、柜等家具俱是上好的木料加工而成,极其考究又极其精致。然,更考究、更精致的却是那张床。
房中正前方有一张镂花软床,床榻是上好的红木加工而成,床头上还雕刻着一对戏水鸳鸯,雕刻得非常逼真,栩栩如生,俨然活的一般。
那美妇不禁大感惊诧,道:“你让我在这里歇息?”那独臂人道:“难道你不愿意吗?”
那美妇柳眉一蹙,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独臂人直直地望着那美妇,喟然一声长叹,道:“心柔,你当真认不出我来了么?!”语声中带着淡淡的却无法抑制的辛酸、自嘲的味道。
那美妇听这独臂人叫出自己的名字来,不禁心神剧震,当下凝目望去,那是一张极其面熟的脸,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她凝视片刻,憬然失声道:“莫非……你是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