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迪以为他是去洗盘子,就追了上去。
“这有人洗。”
杨彦把木盘子放在一个大木盆里,边上有妇人见木盘子里吃的干净,就点头道:“好。”
转过身,杨彦介绍道:“学生吃不要钱,外人来一顿十文钱,每个人都是三菜一汤,就算是待诏也是如此。挑选了饭菜就不许剩,否则会被处罚。”
“嗯,不能浪费。”杨迪越发的觉得不安了。
这个书院看似草创,可这些规矩却井井有条,比什么太学的还全面。
那个沈待诏……他怎么懂那么多呢?
还有杂学。
很厉害啊!
那沈安只是随便教了自己的儿子,可竟然能引来两位宰辅肯定,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杂学很得朝中的重视。
那某先前的态度……会不会惹恼了沈安?到时候沈安会厌恶了儿子。
杨迪心中有些忐忑,杨彦把他送到大门那里,正好沈安回来,就笑道:“这就回去了?”
“是是是。”见到沈安和气,杨迪心中欢喜,就笑道:“学费要多少待诏只管说,小人家中还是有些钱财的。”
“目前书院不收钱,安心吧。”
沈安看到杨彦的神色不大自在,心中就有了数,等杨迪千恩万谢的走了之后,就对杨彦说道:“你过来。”
两人到了边上,沈安说道:“觉得你爹爹给你丢人了?”
杨彦抬头,惊讶的看着沈安。
“年轻人就是这样啊!”沈安老气横秋的道:“觉着你爹爹谄媚丢人了?觉得他没挺直腰杆,觉得他该昂首和宰辅说话……觉得他不该求人……对吗?”
杨彦真的惊讶了,“您……待诏,您怎么知道的?”
“因为某也年轻过啊!”
沈安笑道:“当年……”
他想起了那个世界的父亲。
父亲很努力的工作,在外面总是含笑,很是和气。
但他那时候不时会惹祸,每次父亲都要赔礼,甚至是要付出些代价。
那时候的父亲总是笑眯眯的,和气的让他感到屈辱。
那时的他觉得父亲真的很丢脸!
“你爹爹……杨彦,你不愿意低头,因为低头会不舒服,对吗?”
“是。”
杨彦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觉得沈安把自己给看穿了。
“你的爹爹也不喜欢低头啊!可他为何低下了头呢?”
沈安看着虚空,有些怀念那个世界的父亲了。
杨彦一怔,小时候的记忆就被回想了起来。
那时的爹爹是和气的,但腰杆很直,不肯让人。他说话大声,神色豪爽……意气风发。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好像是某开始读书了之后吧,爹爹开始对先生低头……对许多人低头,开始那种和气的笑。
后来某进了太学,爹爹就更忙碌了,在外经商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回来都会板着脸问学业,然后又去太学,还拎着礼物……
祭酒郭谦他们自然不会出面,教授也不肯收他的礼物,于是爹爹又低头,又笑了起来。
这时候的笑……就是谄笑了。
杨彦想起爹爹先前出去时的眼神,那是关切吧……
还有些欢喜,他在为了某的前程欢喜。
杨彦抬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然是泪流满面。
“待诏,学生告假……”
他就挂着满脸的泪水冲了出去。
沈安含笑看着,然后低声道:“爸,我很好。”
父亲的爱总是会显得含蓄些,甚至是带着霹雳雷电。
杨彦一路冲了出去,他跑的很快,周围的人惊讶的看着。
怎么哭着跑出来了?
杨彦追出去一百多步就看到了爹爹。
那是个微微弯曲的肩背,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了上面,让他有些不堪重负。
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于是就缓缓回身。
“大郎……”
杨迪本来木然的脸上多了笑容,很温柔的笑容,等看到他脸上的泪水后,笑容变成了惊惶,“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杨彦跑近前止步,喘息着,突然跪了下去……
“爹爹,孩儿错了……”
“快起来!”
杨迪去拉他,却拉不动。
“爹爹,孩儿以为您这样做丢人,可……可您是为了孩儿才愿意低头……”
他抱着爹爹的大腿,内疚如同潮水般的涌来。
杨迪有些无措的摸着他的头顶,一迭声的道:“没有的事,爹爹不觉得丢人,爹爹好着呢……”
一人站着,怜爱的摸着儿子的头顶。
一人跪着,泪水奔涌而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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