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镛他们把土丝运到上海,但土丝品质参差不齐,若要达到“辑里干经”的品种,须得重新梳理,然后由专业的作坊摇经户制作成丝径。
刘镛从南浔‘刘顺恒’丝行调来几个摇经户,也把原先上海的‘刘正茂丝行’改为‘刘顺恒洋行’,又开了一家丝厂。
谁知,土丝在乡下相当于丝的废品,但它们都是好茧抽成的,经过重新梳理,可以梳理80%干经,加上由于兵荒马乱,很少有丝到上海来,洋人根本收购不到辑里生丝。因此,辑里丝的价格飞涨,这让刘镛赚得无法形容。
这年的冬季来得特别早,立冬以后,天气便寒了起来。这天一早,天空下着鹅毛大雪,天寒地冻。
张颂贤的夫人正要出门,在张恒和贸易行门口发现一个背着包袱的外乡人,约莫五十来岁的年纪,衣衫单薄,搓着手在晨寒中瑟瑟发抖。
他见张夫人,便上前相问:太太,请问这里是张颂贤张老板家的张恒和吗?
张夫人道:正是,请问您是......?
那人道:鄙人姓汪,跟竹斋是旧交。
张夫人笑道:原来是汪老板,听我家老爷说起过,那快请屋里坐。
张夫人把汪老板请进贸易行,奉上热茶:您且在这里坐一坐,我们老爷须得过半个时辰方才过来。
张夫人吩咐丫鬟竹枝给他添上茶,自己走到大门口等候张颂贤。
张颂贤慢悠悠地从张家别墅走过来,看到夫人站在大门口,问道:怪冷的天,你站在门口等谁?
张夫人把张颂贤拉到一边,道:里头有人在等着你。
张颂贤“哦”了一声,迈步就进了门。
汪生褀见张颂贤进来,立马起身抱拳,拘谨道:竹斋兄,好久不见!
张颂贤惊喜地上前,拉着汪生褀道:贺之,真的是你?你这是从扬州来的?
汪生褀想到自己一路跋涉的艰辛,眼睛发红,喃喃道:正是。
张颂贤把汪生褀请进自己的书房,关上门问道:贺之,你可是遇上事了?
汪生褀情绪失控,掩面良久方才平静下来,道:竹斋兄,我汪家大难临头了。
汪生褀是扬州的盐商,而张家祖上经营着酱园,张恒泰在江浙各地都有分号,所以张颂贤和汪生褀多有来往,因着两人脾气相投,便成了至交好友。素日市面上缺盐的时候,只要张颂贤一句话,汪生褀必定想方设法替张恒泰弄来盐引,帮他顺利渡过难关。
张颂贤虽心中一凛,但竭力宽慰道:无碍无碍,你有什么难事尽管告诉我,只要我能帮上忙,我必定尽心竭力。
汪生褀一番哭诉,听得张颂贤心惊胆战。
汪家能在扬州安安稳稳地做着盐商,原跟顾命大臣穆荫的属下方敏禄有关,后穆荫被流放,方敏禄也受到牵连,早已自顾不暇,护不了汪家。彼时太平军在扬州闹得厉害,等清军收复扬州后,汪家长子鹿鸣被人诬陷私通‘长矛’,被下了大狱,汪家被抄。如今鹿鸣还在狱中待判,若不疏通关系,极有可能会被判绞刑。
张颂贤问道:疏通关系须得多少银子?
汪生褀伸出手道:眼下只是得这个数。
张颂贤问道:“五千两银子?”
汪生褀摇头道:从下面一路打点到京里,个个胃口奇大,我算下来,没有五万两银子恐怕不成。
张颂贤惊叹道:要这么多啊。
汪生褀道:竹斋兄,我此次前来,并非找你借这些银子,汪家如今的情形,即使借了也还不起。
张颂贤狐疑地看着汪生褀,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只见汪生褀从他随身携带的包袱里面拿出一叠盐引票,放到桌上,推到张颂贤跟前,道:这是二百张盐引票据,每张五万斤官盐,当年我花了六万两银子从朝廷购得,这是我唯一藏了出来的家产,您就收了它们吧!我只要五万两银子。
张颂贤看着这堆盐引票据,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自打闹了太平军,各地私盐泛滥,朝廷的盐引已经不值钱了,这时候收购这批盐引,那真是风险巨大,说不定就血本无归。但是至交好友如今逢大难,不伸手帮一把又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