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炅来北京之后,衣食无着,还是走了焦芳的门子,才进了通政司做知事。
段炅才学文章都是了得,依他的水准,中个进士还是很有把握的。现在却有去做正八品的选官,叫一直看重他的焦芳非常失望,以为他是放弃了春闱,自甘堕落,想直接进入官场。所以,对这个同窗的儿子,一直爱理不理。
不过,段炅深夜来访,焦芳心中还是有些牵挂,还是走到大门口来,恰好听到他那句话,不觉大为欣慰,这才让段炅进了院子。
“老大人,下官知道错了。”
“知道错,还不迟,进来吧!”老人一挥衣袖,转身就走。
段炅急忙跟了上去。
书屋里的地龙烧得热,段炅一进屋,头上脸上,身上的雪都化了,湿漉漉很不舒服。
喝了几口热茶,才缓过神来。
焦芳:“段炅你大半夜到老夫这里来,究竟是什么事?”
段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老大人,来年三月就是春闱之期,晚生想试一试。但最近几月一直为养家糊口,却没有认真备考,对于进士科,也只有六成把握。老大人是晚生的前辈,又是翰林院出身,段炅想过来请教请教。”
说着就站起身来,一揖到地。
“好好好,你总算想着要上进了,故人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会十分欢喜。六成把握,不错,不错,已经很不错了。”焦芳欣喜地将他扶起:“且坐下说话。说起来,前一阵子,老夫在南京的时候,接到你的信,说是要想在京城谋个职,以为你不愿意在依正途出身,心中颇为不悦。本不打算理睬你的,不过,看在故人的面子上,还是给通政司的华大人和吏部的几个大人去了封信,让他们关照。既然你有意科举,怎么想着去选官?”
段炅有点尴尬,他这人心高气傲,自然不肯在焦大人面前说自己已经穷得揭不开锅,这才想去当官的。
好在焦芳也不深究,摸着下颌:“其实,这进士科的难度要低于乡试的,要想中式,却不难。”
段炅好奇地问:“还请教。”
焦芳缓缓道:“首先,进士科的参加考试的人数比起乡试要少得多,录取率也要高些。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是指院试和乡试。院试关系到一个普通人能从民变为士,尤其关键,只要过了,就是人上人;至于乡试,则关系到一个读书人能够取得做官的资格。因此,考生多不说,题目也特别难。院试要刷下去九成的考生,乡试再刷下去九成。很多人都被堵在这两到门槛后面,终身与仕途无缘。”
“其次,进士科的题目也没院试和乡试那么难。朝廷取士,首重在德。因此,尤其注重学子们对经义的掌握程度。说起来,和童子试的头两场相差仿佛,基础性的东西却要多些,不会出怪题难题,什么上截塔,下截塔,放在会试考场上,反要惹笑话。”
段炅不解:“敢问老大人,这有是为何?”
焦芳:“原因很简单,能够进春闱考场的,谁不是在科举场上一路杀上来的人尖子。对普通人来说的偏题怪题,对他们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也未必能考住他们。”
“也对。”段炅想了想,深因为然:“可是,老大人,既然能够进考场的都是人尖子,偏题固然难不倒大家。可大家谁不是在经义上浸淫十多年甚至几十年的,一般的题目大家都能作得极好,有如何分得出高下来。老大人乃是翰林出身,据下官所知,会试的考试题目都是翰林院出的。”
“你这是要打题啊?”焦方不悦。
沉吟片刻,又道:“你这话也不对,应该说是翰林院的学士们出题,天子最后审。一般来说,翰林院的侍读侍讲学士在考前会出三张卷子。天子审核之后,会随意选一份做为今期的题目。当然,皇帝也有可以酌情改一下。比如老夫那一期进士科,翰林院的给的题目就一概不用,皇帝临时出的题。”
“晚生受教了。”
焦芳:“与其猜题,还不如想想审卷官喜欢什么风格的文章。所以,进士科考试,题目、经义都不是关键。文章的气韵,才是决定你能否中式的关键。”
“如今的翰林院中具备出题审卷资格的几人都是南方士子,南人最喜美文,崇尚华丽的辞藻。”说到这里,焦芳一脸的厌恶,狠狠道:“当初老夫在翰林院的时候,那些南人的嘴脸可就看得多了。”
“一副自命不凡,风流不羁,国家柱石,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模样,看得人好生厌烦。”焦芳大约是回忆起以前不愉快的经历,“还说老夫粗陋无学,个性阴狠,又好背后议论人,却不想想他们平日里是怎么对老夫的。翰林三年,却没有人愿意同老夫深交,端的可恼。”
听到焦芳发怒(www.ibxx.com),段炅低下头去,再不敢说话。
最后,焦芳才道:“从天顺年到现在虽说已经有二是个年头了,可翰林院一直都由南方士子把持。而文脉这种东西,也是有其传承的。段炅,以你之才,只要上得考场,多在文辞上下工夫,以你之才,中个进士应该不难。”
段炅眼睛大亮,一拜于地:“多谢老大人指点。”
对于未来的春闱,他充满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