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六岁和七岁那两年,还是孩子的陆阳生都是用茅草随便盘一个窝,猫在草堆里过得冬天。
那时候是真冷,好多次孩子都差点熬不过去。小陆阳生当时最大的梦想就是盖一个小屋子,大雪埋不住的那种,然后就可以在屋里点一个火盆了,肯定很暖和吧。可小陆阳生每次幻想完以后,再看到自己被大雪掩埋的草窝,都只能暗暗伤心。
火是不敢点的,因为一个不小心,孩子可能连一个睡觉的地方也不会有了。
小陆阳生不是没想过自己盖一间屋子,可是孩子太小了,实在是没力气、也没那个本事给自己搭一个屋子。
————
在陆阳生七岁的时候,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冷,有好几回,小陆阳生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冻死在了草窝里了。到最后还是族长看不下去了,给了小陆阳生点吃的,还有一个破旧的小炭炉,他这才勉强撑过了那个冬天,也是那一年,孩子告诉自己,等下一个冬天以前,自己必须得有一个自己的房子了。
那一年开春以后,小陆阳生就多了一个习惯——看别人盖房子。
只要听说谁家要是盖房子了,小陆阳生哪怕是要饿着肚子,也要看人家是怎么盖成的。
不是没想过免费给人帮忙,然后近距离观看,可是孩子问过好几家了,都没人要他。不过没关系,没人教,他就自己琢磨。上山拿小木棍练习框架,去溪边拿泥巴捏造房子,上山下水的时候,要是遇到了合适的木头,他哪怕是背不动,滚也会滚回自己的小窝旁。终于,在八岁冬天来临以前,孩子凭借自己的本事,给自己搭了一个勉强可以容身的小屋子,后来孩子每年都会抽时间就对自家屋子进行修改完善,就这么努力了四年,小茅屋才逐渐定型。
陆阳生其实不用这么苦的,守着大山,孩子那时候哪怕随便找一个离镇子不远的地方,找上一个山洞,铺点稻草,说不定比现在的小茅屋都要暖和。人呐,只要没什么要求,怎么都能凑合着活着。
可陆阳生想都没想过这么做,他宁可冻死累死,也要找个离自己原先的家不算远的地方,辛辛苦苦地搭建了自己的小窝。
陆阳生家现在所在的地方,据说是死过人,镇上的人都说不吉利,再加上在小镇太偏了,陆阳生这才能在这儿折腾而没人管。
陆阳生不在乎什么凶地不凶地的说法,只要能离家近一点,孩子什么也不在乎。
之所以这么折腾自己,只有一个原因。
陆阳生在害怕,他怕爹娘的阴魂啥时候要是回来了,会找不到自家孩子,找不到自己的家了,那时候爹娘该有多着急,多伤心啊。所以只要离原来的家近一点,哪怕就一点点,爹娘也就不用走那么远的路了,只要随便走走,说不定就能找到他们的孩子了,也就不用那么着急了。
其实在梦到娘亲的那天,陆阳生积攒了很多委屈想要跟娘亲说一说,可陆阳生就是没敢开口,因为他觉得对不起娘亲。他记得很清楚,娘亲当时一直低头在找东西,陆阳生很害怕当时娘亲是在找原来的家。
因为是他陆阳生没能守好家业,才让娘亲找不着回家的路了啊。
那天是陆阳生最难受的一天,也注定了会是陆阳生一辈子的心结。
————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陆阳生肚子已经很饿了,早上的时候陆阳生几乎没怎么动筷子,一锅粥几乎全进了道士的肚子里,如今虽说是修士了,吃得不多,可吃得不多不代表不用吃啊。
掀开米缸,陆阳生忍不住地唉声叹气,那个道士没开玩笑,他居然真的把陆阳生仅剩的一点米粮给一顿全煮了,一粒也没剩。他摸摸口袋,就只有二十枚铜板,买粮去吧,不买真就得饿死了。
匆匆洗完了手脸,陆阳生熟练地用茅草编了一个帽子,遮在头上,这才从屋子里拿了一个小麻袋出了门。一路上兜兜转转,专门找没人的地方走,也没去离家里近的粮店,而是找了一家离家很远的店铺。
等到了那家粮店,照规矩,陆阳生只敢走后门。敲了半天门,一个木讷汉子才来开门,看见是陆阳生,汉子吓了一跳,转身就要关门,陆阳生张了张嘴,想要说话,终究是没说出来,只能黯然离开。
小镇以前也只有这家粮店愿意卖给他粮食,如今连他家也不愿意卖了,那其他几家就更不用说了。
“哟~这不是小阳生吗?来买粮食来了?”
陆阳生刚转头要走,不承想被汉子关上的后门就又打开了,一个妇人走了出来,柔声喊住了陆阳生。
妇人提了一小袋米,走到陆阳生身边,二话不说,拉着陆阳生右手就把手里提着的米给了他。
妇人姓李,叫李柔,因为夫家也姓李,所以也就没改姓。
妇人生得不好看,长得瘦弱,可性子很烈,跟柔字儿完全不沾边,是小镇出了名的暴脾气,镇上的人背地里都叫她李老虎。
不过陆阳生没觉得妇人脾气有多不好,因为自六岁以来,小镇唯一愿意牵陆阳生手的人,就只有眼前的妇人。
李柔把米袋放在陆阳生手上,柔声说道:“这袋米是卖粮的时候不小心掉到地上的,卖不出去,只能用来喂鸡了,你要是不嫌弃,回去洗洗,勉强能吃。”
虽然不敢肯定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陆阳生大致也能猜到,刘麻子今天肯定说了自己什么坏话,而且还会和九爷的死有关。
从李柔丈夫的反应陆阳生就知道,李柔家肯定知道了这件事了,可即使如此,李柔依旧愿意如此对待自己,六年来受尽了白眼的陆阳生,差点没忍住哭出声来。
人间纵有万般无奈,可总有一些人,如那和煦阳光,温暖着所有向阳花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