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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又咸又甜,是夹杂了海水的味道。
河道在他们眼前分为了两条路,克里斯停下了船,她把走哪条路的决断权交给了王诜。尹宸和宁一飞凑到了船尾,到底是男孩,对这艘怪船充满了极大的好奇心。克里斯给他们讲解着如何操控“草上飞”。
站在船头,滕楚凉拿出了指北针,对应着地图看了看。
洪七里问:“滕兄可知咱们当下所在的方位?”
滕楚凉点点头道:“顺着水道出来,大致方位应该是在蝎岛的东面。这河水向西与黑水河汇流,向南最终会流入海湾。”
王诜看了下船行进的方向,道:“这是一路向东。河道狭窄,四周生满了树木,根本没办法直下向南。”
眼前的两条路,河岸两侧都被树木包围了。一路是高耸入天的柏树丛生。这些柏树模样独特,树干和树枝上都爬满了白色的苔藓,整片的柏树都被侵蚀成了惨白的颜色,只有树顶端长了些棕绿色的叶子;另一路给人的感觉更加恐怖,两侧岸边全长着奇形怪状的低矮灌木,密集的程度让人头皮麻,像是人为扎起的篱笆一般。树干被水中的盐分常年腐蚀,树皮都脱掉了,光的,但枝干到了顶端却生着许多嫩绿的树叶,茂密得完全遮住了天空,再加上水中泛出的腐烂气味,这条路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滕楚凉在地图上指了出来,说:“我们就处在‘蝎岛’右侧的附肢带,只是现在水漫过了这片狭长岛屿,把它们分隔成了无数孤岛,只要绕过这里,我们就能回到沙门岛了。”
王诜思量再三,还是选了能看到天空的那条路。
让克里斯感到意外,小飞对驾船领悟的很快。再起航的时候,她让宁一飞坐上了驾驶座。
宁一飞急忙摆手:“这可使不得。”
克里斯把他压回了座位,笑道:“有什么使不得的,我说你开得就开得。”
洪七里朝船尾望去,给了两人一个肯定的眼神。宁一飞这才拉动操作杆,让船缓缓地动了起来。因为声音很吵,克里斯对着洪七里竖起了大拇指,仿佛在说:小飞很棒!
洪七里挑着眉,心中默道:是比你稳些。
克里斯立刻表示不满,做了个“那是你们不懂‘飙船’的乐趣!”的神情。
这下,引得洪七里笑了出来,心道:没想到自己也能学义父一样,与她这般心灵沟通。
由于宁一飞开得更加谨慎,船行得平稳而和缓,再往前驶去仍是茫茫无尽的神秘森林。
只是没开出去多远,前面就被一段横在水上的巨大枯干挡住了去路,树干插在泥土里的,树枝上长着许多青苔。
王诜犹豫着是否要掉转船头走另一条路的时候,常鱼通却见那树干大半截都露在水面上,水又一眼能望到底,明显不深,便问:“大人,何不派人将枯木干移开,也不用再绕路走远了。”
王诜对常鱼通怒道:“这是薮泽,看着积水低洼便以为没事?稍有不慎一脚踩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薮泽便是沼泽地,《尔雅》里早就有“十薮”之说,便是记载了战国时秦汉之地的十块神秘沼泽地。王诜博学广识,自然知道沼泽的厉害。
常鱼通吓得的一哆嗦,忙道:“下官不知。”
“你真是白在沙门岛待这些年。”
不知什么时候涌出一团浓密的乌云,遮蔽了大半的天空,刚刚还稀疏琉璃的阳光很快就失去了光芒,狭窄的丛林泽河顷刻间变得令人窒息,犹如被幽暗致密的黑雾所笼罩。
就在这时,枯树干那边出了异样的响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水面不断泛起躁动的涟漪,随着干枯树皮不断地被碾压并剥落的声音,一个巨大黑色身影幽然地爬上了树干。众人聚焦之处,只见那怪物浑身沾满了腐叶污泥,张开的大嘴露出尖锐锋利的牙齿,露出的背脊上布满状似颗粒的突起,像是有鳞甲覆盖,丑陋难言。
洪七里一看,便知这是刚才水道里水兽。
它爬过树干,硕大的大尾巴狠狠一甩,凶恶无比的注视着众人。
訾灵脸色煞白,手指颤抖地指着凶猛水兽:“水……怪……”
“鳄鱼!”克里斯也叫了出来。
王诜一挑眉,心中哂笑:这个欧阳峰还真怪异,有时极有见地并偶有惊人之举,但有时又貌似没什么见识,明明是鼍,怎么成了“恶鱼”?
树干后,又爬出来一只、两只……越来越多。船两侧的水中,也冒出了三四只,它们形成扇形的夹击之势向船迅游来。
草上飞是四四方方的平底船,就见一只水兽张牙舞爪扒上船沿,只消一口就能把船咬出一个大洞。滕楚凉见情势紧急,猛扑上去,一股火热的掌风向它的大嘴打去,这水兽皮糙肉厚,不像蝎子那般惧怕掌风中的热力,好在洪七里跟上一脚,将它踢翻了出去,在水面上打了几滚,落进了水里。
同伴受伤,其他水兽顿时被激怒了,出了呼噜呼噜的响亮叫声,向船攻来。
克里斯大吃一惊,这鳄鱼怎么如此狂暴?要让它们拆了小船,众人落进河里,那里还能有命在。她当下让宁一飞让到一旁,自己一把抓上了控制杆。
“抓紧!”克里斯大叫一声,口气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常鱼通都被她突然显露的气势镇住了,心中一颤:这小家仆怎得比王大人的气派还大?
众人见她开船,立刻紧紧抓牢了船上的扶手。
只要跟船有关的事,克里斯马上就变得神勇无比。她先一个侧转,将试图爬上左舷的三只鳄鱼甩脱开,而后猛地向后退去,直撞几只尾随在后的大鳄鱼,这一下力度奇大,撞得船猛地一顿,鳄鱼们被撞得七零八落,她趁势将船又转了半圈,水花溅起足有几尺高,正喷中几只还趴在枯树干的鳄鱼,它们被河水一冲,落荒跳进水里。
克里斯正好掉转船头,朝反方向,快驶去。
那些鳄鱼赶不及船的度,只得瞪着大眼,咧着大嘴干着急,最后一个个钻回了沼泽里。
待逃离得足够远了,克里斯长出一口气,心中叫道:鳄鱼、草上飞、大沼泽!上帝,这是玩笑吧?确定我是在大宋朝的沙门岛,不是在迈阿密?
被那蝎后折磨的精疲力竭,又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逃亡,很多人这时候已是手脚软,再加上剧烈颠簸,看一眼水面就觉得头昏脑涨。
船回到了刚才的岔路口,无可奈何之下选择了另一条路。
这条水路看起来太过诡异,这些拥挤而生的灌木就像蜘蛛腿一样纠缠在一起,枝干是绿色的,根部是白色的,一绿一白两个半圆合在一起,船彷若走进了一个圆形的管道。船刚一钻进去,一股臭鸡蛋味道的沼泽之气迎面扑来。再离近了,大家才看得清楚,那些泡在水中纠缠的树根,上面密密麻麻栖满了小小的白色贝壳,这才让树根看起来是白色的。想来是受潮汐影响,回潮的海水带回了含盐的泥桨,也带回来了这些白色贝壳。
克里斯小心驾驶,尽量不让船碰到周边的树根。穿过灌木丛,顺着狭小的水道向前方望去,两侧高耸的枯木柏树如同遮住后台的幕布,一缕阳光从幕布缝隙中透了过来,小船像一只手一样,轻轻推开了遮挡视野的最后屏障,眼前一下子变得开阔明亮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不自觉的站了起来。
这是一片广袤的沼泽地,生长着半人高的锯齿草。黄昏的阳光从远方的云层投射下来,犹如神圣之光,洒在忘不到边际的茫茫水域。青草泛着阳光带来的晶莹剔透,成群的鱼儿畅游在草根之间,偶尔欢跃出水面;沼泽的淤泥上刚留下一串鸟足印,鸟儿飞掠而起,盘旋觅食在青草间,最后驻足于树端,慢慢享受起晚餐。
这里简直是大自然的眷顾之地。
有人却现了这里的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