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景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周身精力尽失,重重地倒在了那早已蒙尘褪色的辛夷宫中。
皇城的飞檐翘角便上落尽了厚厚一层的雪,被风呼地一吹,四散在午时的阳光中,最后又洋洋洒洒地飘到宫墙的琉璃瓦上,被光线蕴开层朦胧的金色光晕,将少女娇丽的容颜笼出一道细碎的金芒。
恍若从画中走来。
莫蕊搀着刘嬷嬷,步伐有些颤抖。
他哭了?
她方才不经意间,瞧见庆景焕深眸之下那一滴被阳光点耀的泪珠。
她有些不敢相信。
“嬷嬷,你方才可瞧见陛下那般神情了?”她双眸涣散无光,有些失神。
宫巷两边的东风直往人的耳朵里钻,可她似乎已经感受不到冷意了。
刘嬷嬷喟叹一声,连忙脱下自个的披风,给一旁的俏娇人严严实实地裹上,“哎,姑娘别管陛下了,你瞧你自个,冻得手都紫了,整个身子冰凉凉的,若是着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冷暖在她体内交汇,可刚才立在风中的麻木自上到下,如今似乎怎般都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了。
她只是觉得脸有些僵僵麻麻的,心上也空空的,不知如何是好,“嬷嬷你说,陛下对昭妃娘娘,是有眷恋的吧?”
他会后悔,当初没有尽力维护自己周全么?
刘嬷嬷扶着她,一路朝着慈宁宫方向走去,“眷恋又如何呢?娘娘被奸人陷害时的不闻不问,保全自身,都是不争的事实。
此时如何的眷恋,都换不回咱们娘娘了。”
一语中的。
莫蕊仿佛如梦初醒,心中的茫然瞬间被一扫而清。
是的,无论如何,他最后的袖手旁观,成了自己被奸人所害的得力推手。
若无此次重生之机,自己早便香消玉殒在这凡世间,哪里还有机会见得家人?
上天有好生之德,让自己重生一回,自己怎能对这般的人心软呢?
便由着他后悔去吧。
“嬷嬷说得对,无论如何,昭妃娘娘都回不来了,这便是最大的罪过。”她笃定心神,扬起尖俏的下颔,一步步朝着御花园外走去。
二人从小路相抚着未曾走过多远,忽然迎面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谁啊?如此不长眼睛!”刘嬷嬷护住莫蕊,扬起身后的披风将莫蕊的面容捂得严严实实。
方慧本想下意识跪地,但想到了什么,忽然仰面无畏道:“本姑娘是刚上任的御花园主管,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老嬷嬷来教训我了?”
方慧初来乍到,自然不明白宫中规矩。
只得是哥哥告知她,凡事都不可忍气吞声,不能为整个方家在宫中丢脸才是,方慧便鼓足了劲与人对峙。
刘嬷嬷将莫蕊护在身后,冷冷瞪了她一眼,“我以为是打哪来的不识规矩的小丫头,原来是方府的。”
方慧欲要争辩什么,便被刘嬷嬷推搡到了地上。
“宫中掌管你们这群小丫鬟的正四品礼教司仪你知道是谁么?”刘嬷嬷一边瞪骂着方慧,一边捂着莫蕊挪到侧边想要离开。
“谁?”方慧摔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
“是刘春花你姑奶奶我!
呸!上不了台面的小东西,搁这和你姑奶奶论品阶位份。”刘嬷嬷啐了一口唾沫,有莫蕊在场不好与之计较,便拉着莫蕊急赶慢赶回了慈宁宫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