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初见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有许多幸福的点滴,也有许多伤痛的过往。【】
最痛的,莫过于生死离别的那一幕。
她沉浸在悲伤里不能自拨,几次想醒来,都舍不得梦里父亲最后的一眼。所以,她持续地沉睡着,仿佛那样就能留下父亲。
直到,清清楚楚地听到夏波清给她孩子取的名字,她终于气得猛地坐了起来。
“你敢把我孩子叫夏聂试试?”
一睁眼便是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夏波清闪着泪花的眸底含着笑,一个字也没有多说,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她搂进了怀里。
“如果你敢不醒来,我就敢这么取。”那时他的声音都在打着颤,生怕自己抱着的只是个幻象。
醒了,醒了,真的醒了!
不枉他这几天故意在她面前说了那么多混帐话,也不枉他故意为了引她情绪起波动,连儿子的名字也要取一个聂字。这个爱吃醋的女人,果然还是被他给酸醒了………
听他这么说,许初见火气又来了,推着他,揉着他:“可是我醒了。”
怎么推夏波清也是不动,还贴着她的耳垂轻声道:“所以,孩子的名字,你来………”
“………”
闻声,原本还火气十足的泼辣女人突然就放软了身子。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身在医院,直到这时她才看到他眼中明显到几乎要掉下来的眼泪。
那些卡在嗓子眼里的话都吐不出来了,她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老男人,突然间觉得心口涨涨的,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般………
将她的怔忡看在眼里,他又用力抱回她:“初见,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肯原谅我,不肯醒过来,幸好,幸好………”
又被他抱在怀里,那种幸福的感觉就要满溢了,可是………
捶了他一下,她不依地抱怨:“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为了叫醒我,故意这么气我是不是?”
这辈子她都不愿去吃聂倾城的醋,可这个老男人却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她这个事实,不想去争的,可是,她的孩子怎么能叫夏聂?
委屈不已,她恨得直咬牙:“夏聂,亏你也想得出来,我才是孩子妈,要叫也得叫夏许是不是?怎么能叫夏聂?”
“那就叫夏许好了。”
原本他是顺着她在说,可许初见心里不爽,听什么都是不爽,又喷道:“怎么能这么随便就叫夏许,总得好好想想啊!”
“好也是你说,不好也是你说的,初见,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好挑剔?”
又捶着他,一个字一下:“挑剔怎么了?你想后悔不成?”
失而复得的感觉,直到现在夏波清才终于缓过来这口气,抱着怀里的女人,他抿掉眼中的水汽,长长一叹:“最后悔的是,没有好好陪在你身边,没有亲口听你说,我们有孩子了。”
“我们的孩子………”
复述着他的话,许初见这时才猛地反应过来,推开抱着自己的男人,她瞪大了双眼:“你刚才说我们的孩子,那你的意思是,我,我,我………”
“你怀孕了,我的种!”
夏波清难得用如此豪迈的字眼,言语之间的得意,让许初见都不好意思起来:“真的吗?我,我怀孕了?”
“你自己不知道吗?”
摇了摇头,许初见手按在自己肚子上,东摸摸西摸摸,表情里是惊喜,又是紧张:“也不看看我多大岁数了,我还以为我不可能怀孕了。”
“胡说什么,你还年轻得很。”
许多激动,许多感慨,最终只化为一句:“我还很年轻,我………还可以做妈妈。”
那时的感觉已有些混乱,许初见觉得脑子里满满的,涨涨的,许多记忆的片断都重叠在一起,让她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幻的。
更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不是自己的。
可是,最混乱的莫过于此,她有孩子了,是夏波清的孩子。
这是她最渴望却又最不敢奢望的事情,在她45岁的这一年,她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而孩子的父亲,是她最爱最爱的男人。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激动的了?
她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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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千雪赶到凌云医院的时候,许初见刚刚做完孕检往回走。
夏波清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那模样,如同怀中的女人是世间最贵的珍宝。他的人生活了五十多个年头,没想到居然还有老来得子的机会。
这不是他第一个孩子,可女儿自出生起便未在他身边长大。
错过的太多,对至于对这个新来的小生命格外的期待,不是他偏心,只是太期待那种初为人父的喜悦了。外孙都快能打酱油了,他的儿子还在肚子里,那种感慨,实在是不足以为人道,但就是满足到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抬头看到慕千雪过来,他笑着对她招了招手:“小雪来了?”
似未听到父亲的招呼声,慕千雪直接扶住了许初见的身子:“许阿姨,您没事吧!是不是全好了?不会有后遗症吧?宝宝呢?也不会有影响吧?”
她一开口就像放连珠炮,许初见噗哧一声笑了:“喂喂喂!你这样我怎么回答你啊?能不能一个一个来?”
“我是太开心了,您能醒来真是太好了。”
说到这里,慕千雪又感慨地抱住了许初见,同样是失而复得的感觉,但慕千雪的又与夏波清完全不同。
这是她未来的继母,要生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可她却完全没有排斥的心理,只觉得无比珍惜。许初见对她的好,根本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三年前她偷偷为自己和父亲做了亲子鉴定,三年后为了帮自己拿回cg集团,连续两次差点丢了性命。
这样一个好女人,以后有她替自己照顾父亲,她真的很感动。
“许阿姨,谢谢您‘回来’了。”
慕千雪这话说的真诚,许初见却听得噗哧一声笑了:“哟!还真是亲生的,怎么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说罢,又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好了,我没事了,刚才也做过全身检查了,好得很。其实我就是做了一个梦,好长好长的梦,没做完这个梦我都不愿意醒过来。”
“那我就放心了。”
闻声,许初见摇了摇头:“是我可以放心了,你还不行。”
“许阿姨………”
“小雪,我想起来了,有关于许虹所有的记忆,全部………”
话到这里,许初见面色难得一见的沉重:“你外公的那份遗嘱就在高新区那边的别墅里,我爸爸临死前告诉我,他藏在你外公别墅下面的暗道里了。”
在梦里,她看到了一切。
看到了父亲是怎么被人追杀而死,看到了自己是怎么‘落水而亡’又被人救起。
在被洗掉过去的记忆前,她很清楚地听到父亲对自己说了那份遗嘱的事,还说那是聂老交托给他最重要的一件事,让自己一定要把东西亲手交给慕千雪。
她答应过父亲要做到的,可父亲却来不及在最后说出暗道的机关在哪里,可总算知道有遗嘱的存在了,她便迫不急待地想要告诉慕千雪。想看着她亲手拿回属于聂老的一切,想看着那些狼子野心的恶人们得到应有的报应,以慰父亲在天之灵。
“暗道?”
慕千雪有些懵,她还是头一次听说聂家的别墅里有暗道:“那,我外公家的暗道在哪里?”
“在你外公的房间下面,直通郊区的某条河,我爸爸当初就是从那里逃走的,只可惜最后还是………”
相较于慕千雪对于暗道这件事的震惊,宋天杨反倒比较平静,他不是第一次听说那里有暗道,只是,爷爷和姑奶奶都说不知道怎么进去………
目光落在许初见的身上,宋天杨试探地问了一句:“您知道怎么进去么?”
果然,许初见摇了摇头:“我爸当时伤得太重了,来不及跟我说那些。”
刚有的希望就这么破灭了,慕千雪的心又被吊了起来,可嘴上还在安慰着许初见:“至少知道有那么一份遗嘱,而且就在别墅里,只要用心让人去找,一定能找到。”
夏波清点了点头,又道:“小雪,你当务之急还是先拿回cg集团的经营权。”
“爸,现在主要的问题是cg集团内部没有咱们的人,那些股东都是跟着聂云帆打天下的,虽然现在聂云帆不在,但因为多了个赵奕辰,所以大多数人都还在观望。”
“需要我出面么?”
“用不着。”
主动代替慕千雪拒绝了夏波清,宋天杨笑得自信飞扬:“爸您别催雪儿,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闻声,夏波清斜眼睨了宋天杨一眼:“口别先夸的太大,要是这几天处理不好,我可是要扣分的。”
宋天杨心说:我在您心里还有分可扣呐?我还以为早就负了不知道几分万了。
不过,当着岳父大人的面,他可不敢这么讲,只恭敬道:“您就等着看好戏吧!”
“但愿是好戏!”
习惯了被岳父大人瞧不起,宋天杨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只是笑,而他身侧的慕千雪,却在看到父亲的态度时,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小拳头。
爸爸还是这么不喜欢宋天杨,这可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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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波清回来了,可他要留在医院里照顾许初见。
所以,去高新区的别墅找遗嘱的事情,便交给了宋天杨和慕千雪。
一路上慕千雪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车子开出去好远,她才忍不住冲着他小声地抱怨了一句:“遗嘱还没拿到手呢?你怎么敢跟爸说那样的话?万一………”
“万一什么?”
知道这小女人在担心什么,宋天杨不以为意,只是笑。
他越是笑,慕千雪越是紧张,生气地白了他一眼,又激动道:“万一这几天要是收不回经营权,你要怎么跟我爸交待?”
说这些也不为其它,只是,宋老爷子不喜欢她,夏波清不喜欢宋天杨已是事实,现在她好容易才在宋老爷子面前扳回点分,如果宋天杨又在夏波清面前失了‘宠’的话,那就真是坑爹了。
“交什么待?肯定能收回。”
“这么自信?难道你知道暗道怎么开?”
宋天杨摇了摇头,一笑:“那可是你外公的别墅,我怎么会知道暗道怎么开?不过,如果没有那份遗嘱,你就不打算收回cg集团了么?”
“怎么可能,就是更费时费力一些。”
她承认自己现在有些浮燥,很想尽快解决这一切,毕竟,她一直觉得赵奕辰会变成现在这样和自己有些间接的关系。
聂家的人其实已经是一盘散沙,只要自己再加把劲儿,收回经营权也是指日可待之事。
只是,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如果再拖下去,他们会不会再对自己身边的人下黑手?
许初见是命大被救回来了,方锦玉就没那么命好,那么下一个人是谁?
只要想想这些她就觉得后怕,所以,她才想尽快找到外公的遗嘱,毕竟,如果有真的遗嘱在那里,聂家人的所作所为将会公之于众,到那时,无论她们有没有股份,都再没资格继承外公的公司了。
与他的紧张不同,宋天杨对此显得很淡定:“也不一定要那么费力的。”
闻声,慕千雪眸光一亮,看着他的眼神已充满了期待。
能被他家小刺猬用这样崇拜的眼神看着,宋天杨的满足感迅速澎涨,心情一好,口气便更加得瑟:“既然她们嘴张得这么大,不喂喂也不好,等到她们吃饱喝足最后撑得走不动了的时候,再给她们来一刀放血不是更好?”
“这么说,你真的有办法了?”
宋天杨努了努嘴:“还是先找找遗嘱吧!到了。”
声落,慕千雪顺着他的视线向外一看,这才发现,聂家那栋城堡式的老别墅已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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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聂老的别墅里找了一整晚,直到凌晨两三点还是一无所获。
慕千雪很泄气,宋天杨却只是宽慰她船到桥头自然直,让她先好好休息,遗嘱的事慢慢来。她也是了解自己的男人的,知道他能这么淡定肯定有足够的底气,虽然他还什么都没有跟自己透露,可想了想,慕千雪还是接受了他的建议,先去休息。
一晚辗转,睡得不算好,但精神尚可。
原本她想让宋天杨留下来继续找遗嘱,她回公司先顶着,可宋天杨却亲了亲她的脸,然后,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
听完他说的一切,慕千雪一改来时的颓废,整个人如同打了鸡血。
她就知道他一定有好办法………
其实,宋天杨的策略很直接,那就是以退为进,反守为攻。
毕竟,想要名正言顺地接手cg集团,除了要‘有资格’以外,更重要的就是值得所有股东和员工信任的品格。事实上,无论身份还是人品,慕千雪都绝不输给聂屏婉,她唯一不足的就是股份。
只要拿到真正的遗嘱,一切自然迎刃而解,但问题就在于,这份遗嘱她们知道在聂家别墅里,可就是找不到。所以,在在这份遗嘱未被发现之前,cg集团原有的格局便不可能被打破。
聂屏婉目前手里的股份高过慕千雪,背后还有一个赵奕辰。那家伙有着绝对的实力和城府,一旦他吊以轻心,很可能会被反噬。
所以,宋天杨便想了一出请君入瓮的奇招。
先是让慕千雪同意了赵氏与cg集团的合并方案,然后又大大方方地将资金注入了赵氏这个超级子公司,让赵奕辰全权去运作,最后,甚至大大方方反提出让慕千雪做名誉董事长,让聂屏婉做执行总裁,掌控cg集团的经营权的合理化建议。
原本聂屏婉和慕千雪职位相当,唯一的区别是聂屏婉还代理着董事长一职。
聂屏婉很年轻,经验尚且不足,但她背后有个赵奕辰,元老们虽然也不算信任她的能力,但最近公司也没出什么大错,所以,大家渐渐也就放下心来。
只是一山不能容二虎,cg集团只能有一个董事长,不是聂屏婉就是慕千雪。
早前,宋天杨曾提出让聂屏婉做董事长,慕千雪掌经营权的建议,当时便被赵奕辰一口否决。谁都知道在一个公司里有实权比有虚名更重要,他们不同意也在情理之中。
可现在,慕千雪又提出了完全相反的‘合理化’建议。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她这看似毫无章法的‘反击’弄得聂屏婉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每一条都几乎是聂屏婉所想要达到的最佳效果。可是,也正因为太顺利了,她反倒越来越觉得不安。
总觉得慕千雪会这样一定有阴谋,所以,cg集团的经营权慕千雪分明已拱手让给她了,可她反而又不太敢接了。
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子,聂屏婉完全无法平静下来:“不对啊!这太对不劲了,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认输了?”
从早上开完晨会聂屏婉就在干着急,她几乎要想破脑袋,可就是想不出慕千雪这一回下的是哪步棋。
“奕辰,你觉得呢?”
赵奕辰坐在会室区的沙发上,仍旧是一身西装革履,玉树临风的样子,只是,难得地沉静。
手中的高脚杯轻晃,琥珀色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流淌,他抿着嘴,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液体来来回回。良久,他深拧的眉头渐而松开,启唇间,问的竟是一句听上去似乎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那个律师呢?”
“哪个?”
赵奕辰掀了下眼皮,直言道:“替你们家做假遗嘱的那一个。”
“………”
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虽然这件事她没有隐瞒赵奕辰,可被人家这么当着面说做假,也是非常令人尴尬的事。不过,事到如今,她们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这些不好意思什么的情绪,也只以先放一边暂时不提了。
“在哪儿呢?”
“我爸给了她五百万,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事实上,她知道父亲在遗嘱上动了手脚的事,也是在父亲入狱之后,从母亲嘴里得知的。
至于那个律师,早先听说是去了加拿大,后来又听说去了希腊,再后来据说在泰国,最后,也就销声匿迹了。这个人躲得越好,对她越有利,所以,聂屏婉虽然也怀疑过那位律师的去向,却没有仔细地追问。
直到现在赵奕辰如此直白地问她,她想了想,也只能就自己知道的事实告诉他了。
赵奕辰曾是个检察官,察颜观色的能力自是非同一般,只一眼,他就看得出来聂屏婉在撒谎。只是,单看她那坦然的态度,他便也未再深究,只确定性在问了一句:“你能确定宋天杨找不回那个人么?”
“当然了,要是他能找到人,慕千雪怎么可能这么被动?”
有这么一句,他基本上已明白了什么。
幽暗的深瞳微微一缩,他端着手里的酒轻啜了一口,方又喃喃自语起来:“如果不是这样,他又想玩什么花样?”
赵奕辰从不敢轻视慕千雪,因为她背后不但有个宋天杨还有个夏波清。
可是,之前每一次的交锋他几乎都能见招拆招,随后猜到她们的下一步行为,唯有这一次,他也迷惑了。
第一次认可了聂屏婉的想法,觉得宋天杨他们不可能这么容易妥协,只是,怎么想也想不通是什么地方有纰漏,是他的敏锐度下降了,还是说,宋天杨只是在故弄玄虚?
无法判定,他俊秀的眉头再度深深拧起,聂屏婉此时靠了过来,问他:“你也觉得不对是不是?她们这样也太乖了,乖得不可思议就是问题对不对?”